五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街小巷挂满红绸，四周是泱泱观礼的百姓，路中间一架正红尖顶玲珑轿，轿沿四边垂挂翠玉珠宝，门帘上绣满金丝，赫然是一幅鸳鸯戏水图。轿撵被八位孔武有力的家丁稳稳抬起，家丁脚力稳健，行走如风，风动掀起轿帘一角。妙龄新妇坐轿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好奇的百姓使劲张望，争先恐后想要一睹新王妃的芳颜。

队首骏马上那人，一身大红直缀婚服，腰间盘丝金扣，腰佩流苏，胸前大红花团，黑发高高束起以鎏金冠固定，半边垂发也遮不住他眉眼锋利，冷漠中透露着高贵，让人看了就觉得不可高攀。

听见坐下骚动，新郎官往后一瞥，一记凌厉的目光，看的师府的陪嫁丫鬟一个哆嗦，连忙按住被风撩起的布帘，恭恭敬敬，目不斜视的随从。

皇室宗亲的婚嫁向来铺张，寻常人家只需在城中主要、繁华的街道绕行一周即可，皇家威严，雨露均沾，最讲究体面，贺府的依仗要绕遍大大小小各个街道，事无巨细。等人正式过入贺王府已然艳阳高照。

婚礼开始尚早，距离礼毕还有大半天的时间，贺府的家仆知晓这一路的颠簸，一过门就赶紧领着新王妃进房休憩。

木门一关，服侍的仆从屏退后，心里有鬼的新妇早就按耐不住，一把扯下大红盖头，发顶上朱钗金步摇被薄纱牵动，垂柳叮当作响，玲珑宝石后是一张绝美容颜，黛眉轻染，朱唇降红，两颊胭脂扫开在两侧，红里透白，额间一块拇指大的金色花钿，闪着金粉，妖冶美艳。师青玄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深深吞咽一口口水，心里暗惊“我滴个乖乖”，本就微圆的眼眸现下在眼妆的修饰下更加滚圆，美目流兮，无尽风流。

他摸了摸自己异常不真实的脸，连续做了几个怪异表情后，看着镜中与自己行为一致美人，才终于确信这个镜中倾国倾城的美人是自己。师青玄走近房中落地铜镜前仔细端详，宝石拉丝的衣襟，明珠盘扣，细如发丝的苏绣衬花栩栩如生，映衬着整个人流光溢彩，雍容华贵。饶是他自己是个男子都觉得这一身装扮实在是太过明艳动人，美得不可方物。

正在他沉醉在镜中人的美貌中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王妃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一语惊醒镜中人，师青玄连忙捏起嗓子，故作扭捏，说：“不用，我累了，已经歇下了。”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是。”师青玄才大喘一口气，美目低垂，真正难过的还在后面等着他……师青玄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手里搅着袖摆的绸缎，弄出了好几个褶，喃喃道：“一会儿可怎么办啊，要是被发现就死定了，茗雅这个死丫头真是害惨我了……上天保佑我，一定一定要混过去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能娶到如此佳人，与丞相府结为亲家，真是好福气啊！”

面前这位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一脸伪笑，衣着排场看像是个有官的，不过官位太抵，贺玄根本不认识。这人一看就是想趁机拍贺玄的马屁，可惜这一拍却是拍到了马蹄。

贺玄别说说话了，连个目光都没投给他，视人如空气，斜垂在额前的一片刘海，遮住了锐利的眉眼，可刚毅的侧颜却昭示着主人的冷漠和不屑。中男人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只得干笑着打哈哈，旁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赶紧请人进去，省的气氛难堪。

本来就脸黑的贺玄，现在可以说是被黑气笼罩，就差写上个生人勿进，刚刚过去的好几个宾客都心有余悸，反复回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大喜的日子，新郎官你脸怎么这么臭？”

来人是与贺玄身量相似的少年郎，黑发及腰，弯刀如眸，一条俏皮的小辫子随意耷在胸前，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只火红的琉璃耳坠，他面庞清隽，丹眼微挑，一身红色绫罗，脖子和手腕上银制挂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把贺礼递给小厮后，说：“在想什么呢，不理人。”

“我在想，今天到底是你成亲还是我成亲，花城。”贺玄上下打量一番说。

来人是贺玄游历江湖时某明奇妙就结交到的挚友——花城。

也不怪贺玄这么说，他与花城虽是多年好友，也深知他最爱着红衣，但这场合总是要注意一下，少年明艳似火，和贺玄的嫁衣相比，真是不逊色分毫。

“都是老交情，就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吧。”花城拍了拍贺玄肩。

“也就是因为有交情，不然早把你当做捣乱的赶出去了，你可比我像新郎的多。”

“哈哈，贺兄说笑了，我可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娶师家的大小姐。”

“呵。”贺玄冷笑，“我也无福消受。”

花城来之前也有所耳闻，知贺玄心悦一位佳人，奈何造化弄人，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他为他遗憾惋惜。

少年敛下笑容，以手做挡，附在贺玄耳边说：“我知你心中千般万般不愿，可这是皇上亲自下旨的婚事，由不得胡来，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展露在面子上，小心被有人之人做文章。”

“我心里有数，多谢。”

“谢什么呀，都是这么多年交情了，”花城小退一步，脸上又恢复到平常客套的假笑，大声说道，“我这礼物可是稀疏平常的物件，王爷莫要嫌弃啊。”

暗自递了个只有他们二人才懂的眼神后，方跟小厮进府赴宴。

迎进花城之后，一名身着素雅的女子端立面前，贺玄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稍有迟疑，不等他开口，那女子恬然一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女子乃尚书之女苏轻灵，家父因为朝中政务一时脱不开身，特意派小女前来登门贺喜，奉上厚礼告个不是，改日一定登门致歉，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尚书府之女，那不就是墨离的姐姐……

贺玄望着她与苏墨离几分相似的容颜，蓦然感伤，百转千回的话语终是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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