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知道，但我没得选

最终刘小千还是没有能赶上宴席的开始，当他抵达浅江饭店的时候，这一场谢师宴已经进入正餐后的酒会了……

说起来，其实作为主办者的班长，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在他家的别墅里聚会的，但是考虑到老师的意愿，最后还是选择了更为传统的宴席。

可是参加这场谢师宴的，哪家孩子不是从小在高档的生活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吃完饭之后非常顺其自然的，就进入了酒会模式，明明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但因为从小培养出来的气质，那些雍容的礼服穿在他们身上倒是丝毫不显得突兀，觥筹交错间，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地交流着，在舒缓的古典乐背景下，气氛十分的融洽。

班长同志满意地看着这些，心里暗想，果然，包下整个饭店是明智的。

然后，刘小千推门而入。

在宽阔的大堂里，那两扇木制的大门缓缓打开，悠扬的古典乐声中夹杂进了一道脚步声，不像这些贵族子弟们得体的步伐，他的脚步声显得更为扎实。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门口，刘小千还是那一头短发，他穿着一件最多不过七十块的衬衫，带着夏夜附着在他身上的浓浓的风尘味，他就这么一头撞进了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在无数的华贵礼服中，他堪称衣衫褴褛。

这是刘小千，毕竟是同班同学，不至于认不出来，只是这样的确认更让他们意外，更让他们犹疑，映像中的刘小千，总是默默地蜷缩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里，不和人交流甚至不敢直视这些身份高贵的同窗，他很有自知之明，在大家冷漠的眼神中他习惯于像西瓜虫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

但是这个推门而入的人，眼神中却仿佛亮着光，同样是不堪入目的装束，但以往看来明明是个乞丐的男孩，此刻穿着那身廉价的衣衫，却仿佛是浴血而归的勇士。

刘小千脚步一顿，然后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走错了？”

光芒一瞬间褪去，刘小千好像又变回了那个畏畏缩缩的废物。

少爷小姐们眨了眨眼，是幻觉吗？

“你来干什么？”

人群之中很快有人发声，虽然问题蛮不讲理，但这的确是在场大多数人想说的。

刘小千摸了摸鼻子，没说话，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找到了他想找的人，然后少年小跑着往前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他叫王松林，是刘小千的班主任。

尽管他和这些学生一样，都是带着有色眼睛在看刘小千，而且还看了三年，但刘小千站在王松林的面前，依旧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一躬：“这三年，辛苦老师了，谢谢您。”

王松林怔住了，他对刘小千怎么样他自己清楚，但是此刻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九十度鞠躬的孩子，他忽然觉得喉头的酒液也变苦了，自己忙忙碌碌总想着在浅江能搭上哪位贵人一步登天，与其说是老师，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保姆。

看着满堂的男男女女，他们一个个身份高贵，学校对他们而言从来也不是什么向上的阶梯，但他们不把自己当学生，却还是有人在把自己当做老师。

王松林愧疚了。

老师捏着酒杯，最终没能说出什么，在周围同窗戏谑的眼神中，刘小千挺起了腰，他本来也没有希望从王松林这里得到什么回应，他只是觉得，别人如何是别人的事，但刘小千总得做好自己。

给老师致过谢，刘小千开始在人群中找起了顾淡淡，他可是心里历经了无数艰难的选择才决定走出这一步的，推门而入的时候，刘小千的心态根本就是至死当归的亡徒。

天知道一个小心翼翼苟了这么多年的怯懦孩子，是怎样下定这样的决心，去做一个与往前十七年都截然相反的豪迈之举。

找了一圈，没找到。

刘小千茫然地问旁边的人：“顾淡淡呢？”

“顾小姐在阳台。”那人下意识回答了刘小千，但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戏耍了，刚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却发现刘小千已经屁颠屁颠地往阳台那边去了。

“这个废物！”恨恨地骂了一句，但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这人的嘴角又挂上了一丝冷然的笑意。

顾淡淡确实在阳台。

女孩今天穿了一件淡金色的长礼服，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她的手里捏着一只酒杯，金色的香槟酒液在杯子里轻轻地摇晃，折射着大堂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但还是不及顾淡淡好看。女孩今天画了一点淡妆，她靠着栏杆的慵懒姿态比起寻常见到的那个活泼的女孩又有所不同，安静而端庄，像是郁金香。

“顾淡淡。”刘小千喊她。

顾淡淡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见到是刘小千，她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刘小千挠头：“睡过了。”

“是累的吧？”顾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抱歉：“下午那么多东西让你一个人拿回去，真是不好意思啊。”

“呃……没事。”

刘小千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淡淡，穿着高跟鞋的女孩比起他来还要高上一些，面对话题的短暂结束，他深吸了一口气：“顾……不，淡淡。”

顾淡淡怔了一下，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一种和此前大堂里其他同学一样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她看着刘小千的眼睛，这双以往总是装满了惫懒和无所谓的眼睛，此时好像正在发着光一样。

刘小千的后背上已经全是冷汗了，他的呼吸渐渐开始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用力的缩紧，所有的汗毛都竖立着。

告白，这么可怕的吗？

刘小千差点都想放弃了，但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想到今晚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她将拥抱更宽广的世界，而自己的未来却还一片迷茫，他想到，可能终此一生，他都再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

刘小千便知道，自己是没法放弃的。

这不是勇气，这是在两条绝路面前，选择那个微小的希望。

“淡淡，我喜欢你。”

大堂的灯光照在顾淡淡的脸上，女孩抿了抿嘴唇，通透的眸子看向刘小千这边，但是渐渐的，她的眼帘渐渐垂了下去，她小声地说：“……你回来啦。”

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了大堂里的灯光，把刘小千遮的严严实实。

季问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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