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黑雷

“被看穿了？”

茜丽丝望着端坐在对面的少年，心里感到有些疑惑。她并非没有料到因蒂萝表现不佳让对方抓住把柄进而暴露替身身份的可能，但那绝不是在开头。再说因蒂萝的表现也都比她意想的要更好，那个“道格”究竟是从何看出因蒂萝伪装的？

“不，不对。”茜丽丝摇了摇头，在心中默默分析着，“他并没有真正看出来，而应该是事前猜出了我会用替身。所以刚才这只是个试探。是否真正会暴露还要看因蒂萝的处理，好在我有预先告诉过她应对之策...”

茜丽丝用食指把玩着一缕鬓发，嘴角露出了抹略带寒意的微笑。

看样子她这个未来的夫君似乎是个颇为精明的人。可精明的人大都不容易上当，也很难操控，而最关键的是，都活不长久。

你要是再精明一点，也许就该主动韬光养晦扮丑示弱了。毕竟这儿可不是芬恩呀，我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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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陷入短暂死寂的议事厅内，几个狮心骑士脸色不善的斜视着出言不逊的“道格”。他们作为独属于红狮王族统领的骑士，从地位上与芬恩国王威廉亲属的黑鹰骑士等同，自然是见不得一个外人如此质疑公主威严。尽管此刻仅是配合“公主”表演，但这份怒意却货真价实。

漆黑陨岩长桌的另一头，棕发“公主”被“道格”反问楞了一下，见一众骑士心有不快，她微笑的拨了拨手示意骑士们保持气度。

“如果连道格先生都不愿相信，那看来我的伪装可真够好。感谢夸奖。”公主从容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格先生如此说话，是否有证据傍身？”

“道格”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将空空如也的双手摊在桌上：“只是开个玩笑的空口猜测，哈哈，证据当然不会有。如果有得罪到您，还望尊敬的公主殿下海涵。”

——她果然不敢正面作答。爱尔琳娜心中高兴之余，不禁感慨哈尔料事如神。那接下来就是...

“道格”缓缓将戴在左手无名指的黑鹰戒指取下。

“玩笑就点到为止。茜丽丝...殿下，想必您应该很清楚我们这次见面的目的。威廉陛下要在西方缔结一个牢不可破的联盟，一个能与东方帝国分庭抗礼的联盟，”爱尔琳娜说到这儿下意识的顿了顿，然后又恢复了微笑，“一个能取代过去塔里塞恩的伟大联盟。在这之中，芬恩与梅萨洛尔将是联盟最核心的二员。作为芬恩的诚意——”

“道格”把黑鹰戒指稳当地放在了身前的桌上。

“——这是威廉陛下赠予您的礼物之一。”

“黑鹰戒指？我记得那好像是过去的亚瑟公爵赠予自己三个孩子的玩意儿，你是指我的梅萨洛尔不过是芬恩的一块属地？”

棕发的公主冷笑着。

“当然不是，尊敬的殿下。这是威廉陛下家族世代相承的戒指，赠予您是我们两国友好的证明。”

一个建国不过两年的国家送予一个早已存在数百年的王国的友好证明——因蒂萝在心里想着。如绝大多数梅萨洛尔人一样，她并不喜欢这个年轻自大的国家，心里有些唾弃那枚戒指，但脸上女孩还是要保持完美的公主仪容。这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白墙之后她要保护的那位真正的公主。

“不错的礼物，戈杰夫。”

棕发的“公主”满意的笑了笑，挥手指了下一旁魁梧的赤甲骑士。戈杰夫心领神会的上前将“道格”身前的戒指取走拿到她的面前。

这枚在芬恩贵族眼中充满威严与恐惧的权力之戒就这样在年轻的少年与少女间传过，最后被安静的放在了黝黑的陨岩桌上，似乎与桌子融为了一体。整个过程中棕发的“公主”连正眼都没看一下这枚戒指。

说到底，像这类象征义大过实用性的物品价值皆是由其使用者赋予。在真正的掌权者眼里，这枚权力之戒一旦脱离了赋予它权力的那个人的环境，便等同于失去了绝大部分的价值与作用。只剩下最浅薄的一层含义，被外交官们称作“示好”。

平心而论，威廉送出这枚戒指对芬恩而言一点都不算损失，而身为梅萨洛尔的公主更不会需要一个芬恩的权力信物。因此仅仅送出一枚“黑鹰戒指”的彩礼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多大兴趣。就算是作为正式交谈结盟条件的起手，因蒂萝都觉得对方太过寒碜了些。

白墙之后，茜丽丝也微微摇头。她本兴致勃勃地想看看对方会拿出什么东西来表示诚意，没想到只是枚差强人意的戒指。

“公主殿下，您应该知道黑鹰戒指除了作为王权象征外，还是一枚储物戒指。其余的礼物都已经事先放在了里面。当然，这些相比接下来的结盟都是九牛一毛...”

爱尔琳娜见对方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些怀疑起了黑鹰戒指的价值，嘴上虽然还算顺畅地说着，心里却因这和计划略有出入的地方着急了起来。

按着哈尔的预计，公主反应应该要更好些，起码不会如此冷淡的看都不看眼就回一句“不错的礼物”。

“那个...那个公主殿下，时间差不多，不如...我们先商谈一下结盟的事宜？”

她心慌嘴快之下想顺着结尾将话题引向商谈结盟事宜。但转念一想，哈尔事前给她的记事簿里好像没有多少与结盟有关的内容！爱尔琳娜心里顿时仿佛有千匹骏马奔驰踩过。

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呢！

她越想越慌，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要怎么接着应对的同时，脸颊也微微发烫。

理智让她意识到此刻身为远道而来的使节“道格·兰开斯特”他应该主动发起对话详细阐述此行来意与芬恩的条件。可那些东西明明她都不甚清楚。

来意是什么？结盟...联烟...明明都不是，她只是半路被哈尔抓住认主就莫名其妙地要来见公主签协议。

怎么办，好紧张...时间过好久了应该，我到底要说什么来着...

短短的数息之间，爱尔琳娜从未有像现在这样惶恐的体会，原来只是别人的目光聚集在一起就能让她窒息。

似是看出了爱尔琳娜的失态，哈尔在一旁咳嗽了下，试图让情势再度朝可控的方向发展。

白墙前后，一真一假的两个公主都皱起了眉，不知道这个前一刻还意气风发地俊逸少年怎么拿出戒指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窘迫许多。难道他也知道自己拿出来的东西有多寒碜了？不过话说戒指里如果还有其他珍奇异宝的话倒也说不定勉强还能接受。毕竟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可都是男方入赘梅萨洛尔的彩礼，怎么也不能失了牌面。

就在爱尔琳娜六神无主的时候，天空突然一阵雷声响起。议事厅的白色魔法灯闪烁了几下，房间变得忽明忽暗，几名狮心骑士纷纷上前护紧了棕发的公主。爱尔琳娜这边，三个勋卫也趁机靠了过来。

“不要紧张，小姐，她不是公主，用着凉掩盖过去。接下来避开结盟聊联烟，逼真正的公主现身！”

短暂的哄乱中，哈尔小声对爱尔琳娜说道。

爱尔琳娜顿时如获救命稻草，立刻用手捂住口鼻装出咳嗽的样子。

“咳咳...抱歉，公主殿下。今日的雨让在下有点受寒，刚才失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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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帕其尔城北蚂蚁窝的地下奴隶监狱。

几名穿着简陋大衣的看守正凑在壁炉前抱着身子哆嗦埋怨着天气时，突然头顶一声沉闷的雷鸣响过，把众人吓了一跳。一个看守朝火堆里啐了口唾沫诅咒着掌管天气的天使梅塔特隆。不料紧接着监狱深处就传来一阵凄厉的怪叫。

看守们面面相觑，他们对奴隶的哀嚎熟悉的很，因此一下就分辨出那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奴隶声音。

而那怪叫还在持续着。

它尖厉刺耳，阴寒地令人汗毛竖起。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一名看守问道，其余几人纷纷摇头。

“让我去看看，估摸着又是哪个奴隶皮痒！他们欠揍时什么声音都能发得出来，不奇怪。”

一名身材壮实些的看守一边说着一边抡起来手边的木槌，提了盏油灯向监狱深处走去。

他不似其余几人疑神疑鬼。奴隶监狱除了奴隶就是他这样的看守者，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既然有哪个不知趣的奴隶这样主动作怪要求他们打骂，那他自然也不会含糊。

剩余的看守门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步入黑暗，进到火光照不到，只有他手上提灯能照亮的地方。

那股怪叫声越来越细了。

众人皆看热闹似的翘首盼望。

天际之上，黑云攒动。

一道足有水缸粗细的黑色闪电破云穿雾，如一支自黑夜天幕降下的尖枪刺入大地。

空气在震动，雷鸣在荡开，黑色的积雨云中闪烁着黑色的电花，那杆自天幕而来的闪电尖枪摧枯拉朽地洞穿了蚂蚁窝的某座房屋，泥土与砖石在巨大的爆炸中飞溅蹦洒，青黑的焦烟许久未散。

原本的地下奴隶监狱在这神来一击下化为齑粉。在闪电留下的巨大深坑中，唯有一个长着尖尖长耳浑身漆黑的人影缓缓爬起。

而暴雨，也随着震荡传来的雷鸣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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