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污秽

哈尔的时间很紧张。他换上一身常服出门，两天下来足迹遍布了大半个阿米帕其尔城，一边观察那夜大战残余影响的同时，他一边在搜寻着适合招入的青年士兵。

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以募集商队佣兵的名义吸引来的众多报名者绝大部分连哈尔心里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如此他手上虽列有一份长长的名单，但两天时间的短暂，他还有其他的事务在身，怎么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筛选工作尽数完成，故而也就没能真正敲定增补的人员。

另一边，值得庆幸的是这三天来小宅邸都没有遭到任何入侵。终于笃定那位公主的谈判意图是真后，哈尔又操忙起来，为爱尔琳娜献上了关于第二次会面的计划案。

基于这次会议的主场在公主入住的风雪庄园，且公主明确禁止护卫跟随的要求，哈尔在第二天晚上在爱尔琳娜的寝房为女孩详细讲解了到时可能遭遇的种种情况跟问题，以使女孩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其中针对公主可能在会议场地设兵埋伏的猜测，骑士告诫爱尔琳娜可以适当使用魔法，甚至是自揭神使身份来进行自卫。因为上次她伪装的“道格”身份已经败露，这一次爱尔琳娜无论怎样都到了该摊牌身份表面目的的时刻。

但其中关键之处在于，她不能在会谈的开始就直接将这些信息尽数抖出。

按哈尔的说法，在这场谈判中，他们相较于梅萨洛尔，是弱势的一方。

古往今来无数强者和弱者间的谈判，弱势的一方要想不被反讹，乃至在谈判中占得上风，就必须要让强者始终觉得弱者还留有后手和余地没有发挥，只有这种未知感能令强者忌惮，进而不敢对弱者肆意妄为。

而这就要求弱者得有高明精湛的话术跟演技，能在掏出全部家当的同时，保持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姿态继续往桌上添加赌注进行谈判。

爱尔琳娜上次的表现可谓糟糕，因此这回哈尔特地帮她模拟演练了一番届时的问答情境。如是几遍之后，女孩才总算能称得上表现合格。

三日之约很快到来。

这天早晨，天气已经彻底翻晴。身为勋卫骑士长的哈尔换上了一身简朴的皮衣披风，戴了顶藤编的车夫帽，单从外貌上看，平日那个冷酷威严的高大骑士此刻完美化身成了个驼背的中年车夫。他此次的任务便是以车夫的身份将爱尔琳娜护送到位于城东的风雪庄园。

将骑士剑小心地藏于座下，最后一次擦拭系在腰间的匕首，哈尔搀扶着再度扮成男性的爱尔琳娜上车。而后策马扬鞭，驶离庭院。

西城区与菲利普商会临时宅邸相隔数个街道的小巷中，安蒂斯披着斗篷缓缓走过。这里是他在前几日祈祷祭将项链交给那名少女神使的地方，想来对方的居所应该就在这附近，究竟会是哪儿呢...

脑海中思索着再次与对方见面时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发生的状况，他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行肯定是不会轻松了。

但谁让这原本就是他的烂摊子呢。自己的过失之处，绝不能让别人为自己承担，尤其这还是一位神使，是接下来的重要战力。

——————————————

橡树街，贝里恩身穿一袭暗红甲胄领着自己的十名亲卫骑兵驾着战马从路上巡视而过。在全城的戒严令下达后，他们的这番当街巡查的行为在民众看来已经见怪不怪。

此刻的贝里恩心中仍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有所犹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身临此处，这不光彩的十数年骑士生涯不缺这一笔账，而他也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不妨把此当做骑士生涯最后的终点吧，那位伯爵已经承诺了之后会让他离开。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这样的问题不知从何时起盘踞在贝里恩的心中挥散不去。

如今他已年过四旬，却仍独身一人，且也没有所谓的家与故乡可归。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几张年幼儿童的脸。不禁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作为连父母都没见过的孤儿，他很小就离开了他出生的地方。在独自流浪天下四海为家的过程中偶然遇到一位流浪骑士，接着又从骑士那里学来了一手剑术跟骑士的信条，从此贝里恩的心中就萌发了成为一名像他那样以武为生的骄傲骑士的梦想。

但现实总是充满曲折。被他视若父亲教会他诸多道理的流浪骑士，后来却死在了一次街头比武，并且死的方式毫无骑士的荣誉、尊严可言。

回忆缘由，当时的骑士为了抚养贝里恩而变卖了身上的防具和匕首，仅仅只留了柄不算锋利的长剑。仗着还算不错的剑术，骑士路见不平就挺身而出去保护一个被十余名恶汉欺负的素不相识的可怜女人。

这是多么好笑的件事情啊。高傲的骑士居然会为一个平民女人自降身价去和恶汉斗殴，如果是现在的贝里恩可绝对不相信会有骑士做这种无聊事。

但那名骑士却冲的果敢，无畏。

而结果，恶汉们被他砍伤数人。骑士则因没有防具，肝脏被捅出了个窟窿。最后女人倒是成功得救，骑士却死在了跟贝里恩一起露宿的桥洞下。末了还是年幼的贝里恩将他的尸体与配剑一同掩埋入土。

也不知没有圣职引导的他，如今灵魂是否已经从七重地狱中重归人世。

说到底，那只是名自称的骑士。不仅没有得到过任何册封，就连斗气都不会用，仅仅只会三两招剑式，难怪落得了流浪的下场。但他身上却有着寻常骑士都不具备高尚品格。曾经的贝里恩就一度以之为梦想，幻想着能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并为此不断努力。

在这点上，米迦尔是他毫无疑问的恩人。贝里恩是因为一次偶然被米迦尔相中才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但紧随而来的十数年军旅，他却接触到了和他过去认知的截然不同的——骑士的肮脏跟虚伪。他这些年为领主擦过的屁股干过的黑活，累计下来的罪恶估计就是下第七重地狱都不为过。

但如今一切总算看到了结束的路标。他完成了对自己初心的救赎——在一场大战中组织保卫过人民，并且还目睹了战士的无穷潜力。

今天过后，他将脱下这身战甲，放下屠刀。

也许他会回到那个曾露宿过的桥洞吧。总之，属于他跟那名流浪骑士的故事已经结束。接下来他虽然还会在武之道路上继续逐鹿，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但，他绝不再会披上这所谓的骑士之甲了。

爱尔琳娜小姐的大冒险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