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彼端的少女

根据狐狸型毛基百科所示，有极少数人打从出生便拥有天眼。这是神明对人的肉体灌注灵魂时，因为某些缘故，输入了过多神力所造成的结果。李艺杨应该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获得天眼。拥有天眼的人，依其精密度而异，能够看见常人看不见的神明、精灵或灵魂。至于这是幸运或不幸，就不得而知了。

“我就觉得，那个女孩散发着一股奇妙的气息，没想到她居然拥有天眼......”

红普对着脱去湿衣服、用毛巾裹着身体发抖的刘叶集嘀咕。遇见李艺杨的隔天，刘叶集拿了把梯子到井神的井边，实行下井将她背上来的作战计划。然而，驰远比想像中的更重，别说要爬上梯子，刘叶集根本寸步难行。他勉强抓住梯子，却失去平衡、跌入水中，同样的情况一再重演，最后只是在二月的寒空之下把自己搞成落汤鸡而已，根本毫无成果。

“话说回来，原来真的有人拥有这种能力啊。”

刘叶集用毛巾裹着上半身，一面发抖一面坦率地说出感想。成为差使的自己姑且不论，他本来以为这类能力者只存在于动漫画之中，没想到近在身边，令他大吃一惊。

“不过，她似乎不太欢迎这种能力.....”

红普询问天眼之事时，李艺杨的神色有点怪异。她和成年以后才成为差使、因而看得见神明的刘叶集不同，天生具备天眼，想必打从尚未懂事之前，就看得见常人无法看见的事物。或许她曾经经历过许多无法以“很帅”或“令人羡慕”等单纯的词汇形容的事吧。

“差、差使大人，差使大人，您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一面发抖、一面连打喷嚏的刘叶集察觉到水井中传来的声音，便窥向井里。

“你叫我?”

“对、对，我叫您!啊，唔，呃......”

井神一板一眼地回答，从井底仰望刘叶集。

“您、您的衣服湿了，应该很伤脑筋吧?呃，我、我同时也是水神，呃......”

井神双眼湿润，满脸通红，支支吾吾，拼命地寻找言词

“我、我想帮您弄干，可以吗!”

刘叶集被她壮士断腕般的语气所慑，瞪大了眼睛。这么一提，以前阿华也曾替他弄干被雨水淋湿的衣服，方法应该是一样的吧?

“真的吗?可以吗?”

“是!我、我也只有这么一点本领而......”

说着，井神在胸前双手交握，犹如祈祷似地闭上眼睛。只见下一瞬间，刘叶集的头发、穿在身上的牛仔裤及挂在井缘的湿衣服，便一口气卸去多余的水分，在他脚边形成一滩积水。

“哇，谢啦!不然我可能会冻死......”

刘叶集立刻穿上变干的衣服，向井神道谢。他只想到要准备毛巾，却没想到要准备替换衣物本来还打算去附近的服饰店买衣服。

“差、差使大人如此辛苦，我却只能出这么一点力，对不起......”

“这样很够了你不用那么介意。”

“是、是!对不起!”

“你可别哭喔!这不是该哭的事吧?”

“ ......呜”

井神咬紧牙关，忍着盈眶的泪水。见状，刘叶集无奈地叹一口气。

虽说完成神明交办的差事，本来就是差使的分内工作，不过刘叶集想替井神完成外出心愿的心情，比起从前办理众神的差事时更加强烈。同情她长久以来足不出井，固然是原因之一。而她减消了人类的悲伤，以及她的性格，也是令刘叶集如此积极的原因。然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出在让她离开水井的方法。 刘叶集无法独力拉袖出来，也无法独力背她上来，还剩下什么方法?

“看来还是只能找人帮......”

说归说，人选却极为有限。除了自己以外，看得见神明的人，刘叶集只认识一个。如果她肯帮忙，或许刘叶集可以从下方扛起井神，再由她从上方拉上去。

正当刘叶集喃喃自语时，身旁的红普突然动了动耳朵，回头望向后方一刘叶集也跟着回头观看，只见身穿制服的李艺杨，静悄悄地站在环绕水井的玉垣彼端。

“李艺杨......”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再次遇见她。

井神听见刘叶集的声音在井中猛然抬起头来。

“艺杨......”

然而，她的轻喃声在水井之中回荡并消失了。

今天是平日，又还不到放学时间，李艺杨似乎是跷课前来的。她一如往常，将嘴埋在水蓝色围巾里，淡然望着把手放在井缘的刘叶集及一旁的梯子。

“李艺杨，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这里位于砂平坝的郊区，周围只有住宅区和公路。虽然铜家桥旁边是有不少书店，但是刘叶集不认为女高中生会刻意早退跑来这种地方。

面对刘叶集的问题李艺杨并未答腔，而是把右手轻轻移向身后，似乎在隐藏什么。接着，她把双眼转向刘叶集，开口问道。

“......你找小井有什么事?”

李艺杨依然没有回答刘叶集的问题，只是带着看不出感情的眼神问道。

“呃，也不算是有事啦......”也许小井是爱称吧。

“我们遵从狐神赐予的言述之簿，以差使的身分前来办理井神交办的差事。”

红普接过刘叶集的话头，并用它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李艺杨。

“我们只是想帮她达成离开水井、见识外界的心愿而已。”

“见识外界......”

李艺杨困惑地喃喃说道。

“李艺杨，你......认识井神啊?”

刘叶集迟疑地问道。从她来到此地和刚才的称呼看来，李艺杨似乎不是今天才认识井神。而且，拥有天眼的她认识几尊神明，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正好。很抱歉，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刘叶集把手放上身旁的梯子，开口问道。叫一个柔弱的女高中生做这种粗活，他有点过意不去，但是眼下已没有其他办法。

“我想把她从水井里面拉出来，可是她超重的。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

然而，玉垣彼端的李艺杨毫无反应。刘叶集望向她，只见她的视线垂落地面，似乎在思索什么。她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少女，刘叶集根本猜不出她的心思。

“李艺杨？”

在刘叶集的呼唤之下，李艺杨终于抬起头来，缓缓走进玉垣之内，穿过刘叶集身旁，来到水井前方。她沉默了数秒过后，才细声问道:

“......想出来?”

李艺杨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 对不起，艺杨，我没跟你商量。可、可是，反正你一个人也拉不动我，所以我才拜托差使大人。”

井神的稚嫩声音随着水声从井里传出来。

“只、只要出去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看天空，一起摘花，一起看昆虫、树木、花草等各种事物，对吧?我、我也想看看你居住的城市、学校、家，还有......”

井神在水井中一面屈指算数、一面说话的身影，浮现于刘叶集的眼底。刘叶集不清楚她们是什么关系，不过就这番话判断，井神的目的似乎是想和李艺杨起欣赏外面的世界。

“只、只要出去，全都做得到......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全都做得到。”

李艺杨聆听着井神的话语，呆立于原地，神色丝毫未变。从那双澄澈的眼眸看不出她的心思，抿起的嘴唇也没有吐露只字片语。看见那宛如冻结般的表情，刘叶集感受到一抹不安，胸口一阵骚然。

“......是啊。”

不久后，李艺杨如此小声说道。不知何故，这句肯定的话语带着空洞的声响。

“李艺杨？”

刘叶集困惑地呼唤，谁知李艺杨竟然迅速转身，穿过玉垣之间，朝来时的方向飞奔离去。

“李艺杨！”

情急之下，刘叶集隔着玉垣再次呼唤，但声音并未传到她的背上。

“......怎么回事......”

刘叶集喃喃说道，皱起眉头，脑子里一片混乱。就连几天前才刚认识井神的刘叶集，都放不下这个爱哭又过度顾虑旁人的神明，一心想替她实现外出的小小心愿。而李艺杨显然比刘叶集更早认识井神，应该很清楚她的愿望，为何此时却逃也似地离去?

“......咦？”

刘叶集叹一口气，正要回到井边，却发现有几朵蓝色小花掉在地上。刘叶集来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些花，那是李艺杨带来的吗?刘叶集捡起其中一朵，回头望着水井。他记得前几天在井里看过荠菜花，当时他还感到纳闷，无法离开水井的井神手边怎么会有花?

“难道说......”

刘叶集想到一个假设，静静地喃喃说道。

“红普，这里交给你！”

说完，刘叶集的布鞋踩着干燥的沙粒，追着水蓝色围巾拔足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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