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阳那一日，因着要去宫中拜见太后和诸位太妃，我与玄清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更衣，又让菊清与阿晋带上前一日我亲手做的花糕和府里酿造的菊花酒。我与玄清相携上了马车，往紫奥城行去。

　　到了颐宁宫门口，远远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有宫女为我们掀开帘子。皇后与正三品以上的众妃嫔果然已经在了，座上太后与诸位太妃笑得正欢，见到我们，太后道

太后：清儿，姗儿，到哀家这里来。

我与玄清忙上前向太后行礼，又为太后和几位太妃一一送上重阳贺礼。庄和德太妃品尝了一口我做的重阳糕，不无欣羡地对太后道

庄和德太妃：清儿得了这么个贤惠漂亮的媳妇儿，我这么瞧着，真是喜欢得紧。

我垂首作羞涩状，庄和德太妃是平阳王周玄汾的养母，考虑到周玄汾如今十六岁了，连个侧妃侍妾也无，太妃此话颇有几分深意。

　　玄清看向我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太后笑道

太后：清儿这孩子，硬生生拖到了二十一岁。皇帝二十一岁时，可是连皇长子都有了。

玄清打趣道

玄清：皇兄是要皇嗣日后继承大统，这才早早地成了家，臣弟与姗儿将来的孩子啊，顶多继承臣弟身上这一管紫笛罢了！当不得什么大任。

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我抿一抿嘴，就听太后对庄和德太妃道

太后：今日除去洵儿受了风寒，蒋妃要贴身伺候，夫妻俩来不了之外，清儿和甄妃在，皇后和几位高品级的皇妃也在。哀家知道你心急汾儿的终生大事，待一会儿汾儿来了，哀家有一王妃人选，可让汾儿隔着屏风，远远相看一番。

庄和德太妃闻言，笑逐颜开地向太后道谢，周玄汾生母顺陈太妃更是感激不尽。

　　只是太后始终不肯提前透露那姑娘的姓名，坐在下头的甄嬛笑道

甄嬛：太后这是成心吊咱们的胃口，要卖个关子呢！

甄嬛已经有孕八个月了，小腹高高隆起，她妆容淡雅，神情和悦，一看便知孕中心态良好。她这一说话，把气氛活跃了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好不热闹。

　　没过多久，周玄汾到了，因在座的都是宫中有脸面的妃嫔，太后也没有特意让她们回避。周玄汾对我和玄清行过礼，我刚回了一礼，就听上首太后道

太后：汾儿，你去那屏风后头待着。

皇后见他似有不解，温和道

皇后：九弟快去罢。六弟成了家，眼看你也到了娶妻纳妾的年龄，母后和你母妃这是要替你相看呢。你也隔着屏风听上一听。

周玄汾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跟大姑娘似的，匆匆忙忙对众人行了一礼，便远远地躲到屏风后头去了，我和众妃见他如此情状，不由得失笑，玄清也是弯了唇角。

　　太后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冲身边孙竹息微微点一点头。孙竹息会意，低声吩咐了一个小宫女几句，小宫女很快从内室带了一个年轻姑娘出来。

　　那姑娘以团扇遮面，身形纤瘦，行走间礼仪得体，让我觉得有些眼熟。在她盈盈拜倒在太后身前的时候，我从侧面看清了她的容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尤静娴！

　　玄清坐在我身边，似乎察觉到我的紧张，面带关切望了过来。我回给他一个“无妨”的眼神，就听太后介绍道

太后：这是沛国公府尤家的千金，今年刚及笄。哀家从前见过几回，年纪轻轻，就是个不骄不躁的好孩子。

尤静娴比我上一世见到她的时候年轻许多，却已经有了几分清雅脱俗的气质，回众人的问话时亦是谈吐轻柔。

　　我虽自认与她不对付，但也不得不承认，在旁人看来，这定是个娇俏可亲的姑娘。

　　庄和德太妃更是难掩喜爱之情，拉了尤静娴的手，不知不觉便说了许多话。尤静娴温顺地低头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是摇摇头，答上一两句，礼仪周全，羞涩却不显小家子气。

　　我不由得望向屏风的方向，尤静娴这样的女子，出身高贵，温柔体贴，周玄汾年纪尚轻，应该是会喜欢的吧？也存了一份私心，希望尤静娴早早嫁出去才好。

　　送走尤静娴，又说了片刻的话，太后与几位太妃便有些乏了，众人各自散去。

　　太后独独留了我与玄清留下，开门见山地道

太后：清儿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带着姗儿出京一趟，娶了媳妇，也要让你母亲安心才是。

她主动提起舒贵太妃，玄清便也大大方方道

玄清：母后所言极是。玄济与慕容氏一党余孽已清除干净，儿臣想着，来月便向皇兄请辞，和姗儿到清凉台待上一阵子，顺路也去安栖观看看母妃，待年后再回来。

太后闻言，点头道

太后：也好。哀家听皇后说，马上宫中要新选秀女了，新人进宫，难免要生出些事端来。你如今清闲，又是新婚燕尔，正好和姗儿离了京小住，倒也乐得自在。

清凉台建在京郊缥缈峰上，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秋风萧瑟，萧闲馆内却是温暖如春。一开始玄清本想和我住进绿野堂，结果莫名其妙被发了一通脾气，忙哄着我往萧闲馆来了。

　　我恢复了神智以后，立刻向玄清道歉，又道

浣碧：只是听到绿野堂这个名字，便隐隐觉得不好，王爷，咱们还是住萧闲馆罢。

我鲜少如此撒娇，他挑眉看着我，笑道

玄清：这有什么？都依王妃的就是。

他通情达理，让我不由得自责起来。怎么能吃一个上一世的人的醋呢？实在是小心眼了。

　　好容易离了京城，顿有远离尘世喧嚣之感，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我本身就是在乡间长大的孩子，喜爱花鸟鱼虫、山泉树木，在清凉台过得如鱼得水，玄清笑我乐不思蜀，自己却跟我闹得欢。

　　厮混了几日，便去拜访舒贵太妃。她所居的安栖观在甘露峰的后山，我们到的时候，只见灰色的木门掩着，玄清用摆夷语喊了一声母亲，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

　　来开门的正是舒贵太妃，她四十左右，一身道姑服饰，气质恬静温和，见了我与玄清，忙道

舒贵太妃：这是姗儿罢？快进来，快进来。

我与玄清坐下，舒贵太妃的侍女积云为我们道了茶，笑眯眯道

积云：真是一对璧人。

我正不知怎么接话，舒贵太妃也落了坐，温柔地用摆夷语问我道

舒贵太妃：听清儿说，你是碧珠儿和甄远道的女儿？

我看了玄清一眼，他摆出一副无辜表情，我闭一闭眼，用摆夷语回答道

浣碧：是

贵妃打量我片刻，叹道

舒贵太妃：你们母女俩长得真像，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母亲还好么？

我低头，拼命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道

浣碧：她在我年幼时，就已经……我在甄府长大，后来跟着长姐甄昭仪陪嫁入宫，在宫中偶遇了王爷。

舒贵太妃怅怅叹息，片刻道

舒贵太妃：真是可惜了。好孩子，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总算如今，苦尽甘来，要好好和清儿过日子啊。

她这话真诚，我一边点头，一边落下泪来。玄清把我揽在怀中，抚着我的背，向舒贵太妃问道

玄清：姗儿的母亲，与母妃认识？

舒贵太妃道

舒贵太妃：从前从摆夷出來，我与积云是一道的。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正巧遇上了同出摆夷归降大周的碧珠儿。

见玄清恍然，她又道

舒贵太妃：姗儿母亲与我是故交，身上流着摆夷人的血，又从小过着苦日子，如今嫁给了你，你可要好生护着她，万不可辜负了她。

玄清深深看我一眼，点头郑重道

玄清：母妃的嘱咐，儿子一定谨记在心，不敢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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