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骑士不徒手而亡”（三）

“为什么不是我能应付的？”斯莱恩撇了撇嘴：“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刚刚可是差点把它做成烤蝙蝠来着。”

他看着冲上前去，一手压着怪物的喉咙，另一手挥舞着战斧，招架敌人的爪击的大圣骑士：塔穆赫肩背上的肌肉隆起，压着怪物的左手略向前叩，两脚撑着地面，绷紧腰身——

“他要把这家伙摔到自己身后去。”斯莱恩想着，举起自己的右手，瞄准了大圣骑士右肩的后侧。

“这一发攻击打到的时候……”他将神圣能量凝结到了自己的指尖，朝着自己的目标对正：“塔穆赫刚好撤回身子，那个家伙也应该正好被甩到这个位置。”

斯莱恩眯紧双眼，心里暗暗地倒数着时间；不远之处，大圣骑士一把拉起对手，身体向侧一扭——

“就是现在了！”斯莱恩对准方向，一发神圣元素凝结而成的火球脱手而出；紧接着，他拎起圣剑，跑向……

直到大圣骑士被自己的神圣之火打了一个趔趄，险让被甩到半空中的对手划开喉咙，斯莱恩才意识到刚刚的一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塔穆赫右手一挥，用斧面将对手掀了出去，而后，他猛地转身回来看向斯莱恩：“我说！退后！这不是你能应付的！”

斯莱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元素火焰飞行的速度本应该是相对比较均匀的——至少它从来都没有在快要命中目标的时候突然加速过。而在刚刚的一瞬之内，就在自己的神圣火焰飞至塔穆赫身边时，它却突然加快了飞行速度，在怪物被甩到弹道位置之前就提前命中了塔穆赫——而不是自己预期会命中的那只古怪的蝙蝠。

“这……”

一声恶魔的嘶吼打断了斯莱恩诧异的自言自语，他手握着剑柄转过身去，丘陵下方刚刚被自己的神圣新星轰倒的魔族之中，已经有了几名又能站得起身来家伙了。

斯莱恩再次抽出腰间的科拉黛，重新在剑锋上凝结起元素的能量。

塔穆赫和那个怪异的敌人交战正酣，他至少也要减少一些外部因素可能对大圣骑士造成的干扰——如此想着，圣骑士抬手举起未婚妻的佩剑，用咒语重新激活了自己已然置备好的法术：“Ato sistirro!”

对着地面一剑劈下，汽化的神圣元素呼啸着朝着四周喷腾而去，触及的恶魔士兵或是被高高击飞，或是直接被烧成了满地打滚的火球；而不出一秒的时间里，充斥在周围的神圣魔能就像涌向沙滩的潮水一般，又从四面八方向斯莱恩手上的佩剑汇集而来，并在剑锋之上燃起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火柱。

……这次，神圣新星的作用表现就正常得多了：斯莱恩如此想道。他又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缠斗的大圣骑士和他的敌人。

无论他愿意承认与否，斯莱恩不得不说，现在的战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了。他是一个圣骑士——事实上，一个预备圣骑士，因此，即便缺乏其他圣殿骑士们强大的光明元素亲和力，斯莱恩也——至少他自己也——相信他的施法在一般的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重大的失误。

更何况，自己还是一名象牙塔的学徒法师。

在自己刚刚与这个不知名的恶魔交战的时候，本该立即折返的神圣新星直到自己脱离战斗的一刻才返回落剑的位置。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如其他人一样的圣骑士，他或许只会觉得是自己的法术出了什么问题；但在象牙塔的学习经历确实使得斯莱恩对魔法理论有了比其他任何一名普通圣骑士都更为深刻的认识——这种认识，再加之那一发突然加速的神圣之火一齐告诉了他：问题并不出在自己的身上，而是那名诡异的，活像一只蝙蝠的敌人，或者那名敌人身边的某种立场造成了自己所经历的相对速度落差。

就如同是在特意验证他的猜测一般，塔穆赫·坦双刃战斧之中的一翼在两人一次激烈的交锋之中折断并侧向翻飞而出。斯莱恩清清楚楚地看着断裂的斧刃在一瞬之间就“闪”到了两人斜上方五码左右的半空中，而后，就像一般地受撞击而飞出的金属一样，沿着一条抛物线坠落在一旁的山丘之上。

“果然是存在相对速度差距的……”斯莱恩将手上的“科拉黛”插回腰间，两手握紧圣剑提真，冲向与大圣骑士扭打在一起的怪物。

“如果这样的话……”他一步跳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双脚一蹬，高高跃起；两手握住剑柄，高举过头，“只要能靠近那个速度差范围，我就能再次回到交战时的速度之内了！”

一股神圣能量的灼热感扫过自己的皮肤，紧接着，甚至连斯莱恩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地，他劈下的剑锋一沉，似乎是另一股力量被生生地累加到了自己挥砍的力度之上。再而后，怪物的攻击由自己在速度立场外所看到的红色光雾变成了尽管仍然很快，但已经足以让他辨识并且应对的挥击——

剑锋切入骨骼的触感从他的手上传来，斯莱恩抽剑一扫，在怪物右侧的翼爪上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成了！”他心里一阵窃喜，随即挥剑挡开对手左爪的凿击，又对着对方的左肩顺势劈了下去。

这种布列塔尼亚骑兵格斗战术是自己的养父从与儿时的自己拿着树枝或者木棒互相攻防的时候就一直在强调的防守思维：无论展开了什么样的防御，接下来都必须要寻机再补上一击，以在打乱对手的攻击节奏的同时，寻找击伤对方薄弱环节的可能。

斯莱恩已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在骑士团的训练场上借着这种战术从多少次格斗比赛里侥幸取胜了——尽管他承认自己战胜的因素在更大程度上是归于侥幸，但他的这种与圣殿骑士们所普遍使用的亚丁剑术截然不同的交战策略仍然从客观上给他添了些许的胜算。

而这种战术在面对恶魔的时候，优势就更为明显了。

圣剑自对手的左肩切入，深深地刺进了怪物的胸膛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侧，塔穆赫仅剩一刃的战斧也向恶魔的右肩砍下；尽管锻钢战斧没能砍破对方的皮肤，但也在这个不知名的恶魔另一侧的身体上狠狠地凿出了一道明显的印记。

“接下来就是老剧情了……”斯莱恩双手握紧圣剑的手柄，狠狠地向对手的身体压下去；他解放了自己体内的魔力矩阵，让整个法力池的能量都集中到剑身之上——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往往就是让自己的法力池被瞬间清空，并使得自己在接下来的撤退战斗中就如同初见艾文时的那样连一个咒语都用不出来；但在当前的情况之下，斯莱恩非常清楚，如果是以自己欠缺的体能和耐力来衡量的话，这样放手一搏的胜算是远远大于继续与这只诡异的蝙蝠耗下去的。

“我出鞘之处即是圣主降临！”圣骑士攥紧佩剑，高喊着。

“停……”一旁塔穆赫·坦阻止他的吼声立刻被神圣元素的轰鸣盖了过去。切口处的剑刃上，神圣元素如同被液化一般地在剑身上流淌。金红色的光芒从圣剑的护手开始，闪耀着奔向剑锋；魔法的能量在圣剑之上湍流不止，溢散而出的魔能闪电甚至在山坡的野草之上燃起了星星火苗。

“提真！烧尽不义！”

一个刺眼的闪光，紧随其后，神圣元素的咆哮奔腾在了整个丘陵之上，以至于一旁的大圣骑士塔穆赫·坦都向后跳开以躲避提真的圣焰。

斯莱恩剑锋一甩，又回手向着自己的右上方一挥，将圣焰喷射之后残余的魔法能量也全部灌入了提真的剑锋之中。

“替我向死亡之神问好，畜生……”他看着面前胸腔被整个熔开的，鲜血淋漓的蝙蝠，一剑朝着它的头顶斩了上去。

一阵魔力流失的虚脱感从他的腰际开始迅速袭上斯莱恩的脖颈，有三次——在短短的一秒之中，就至少有三次——斯莱恩都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晕厥过去。或者，其实他已经短暂地晕过去了几次，只不过是几乎是抽搐地握着剑柄的手，和卡在恶魔颅骨中的圣剑阻止了他直接摔到在地上而已。

“我告诉你‘停下’！这不是你能对付的！”大圣骑士结实的胳膊一把扶住了摇晃着脚步，几近扑到在地的斯莱恩。他将斧刃已被圣焰彻底熔化的战斧丢在地上，伸手从蝙蝠的头顶一把拔出斯莱恩的提真，囫囵地将剑柄塞进圣骑士的手上，“握住了！站稳！准备打下一场！”

“下一场……？”模糊的视野让他很难注意到战场之上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地，这只蝙蝠死了，死透了，就算是死亡之神本人到来也很难让它再活过来了。

斯莱恩两手拄着剑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面前天旋地转，背后冷汗直流。圣骑士将脸靠在剑柄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简直是丝毫不差地按照自己的安排进行的。斯莱恩这样想着。果不其然地，就像在与自己的师父，精灵黑暗守护者艾文第一次相见的那天一样，射空了全部魔力的自己简直柔弱得像一只饿肚子的鹌鹑。

他打心底里想要苦笑一声，但是就连苦笑对现在的斯莱恩而言都是一件太过吃力的事情了。假使不是他拼了命地撑着剑身维持着身体的平衡，斯莱恩觉得自己恐怕早就躺在地——

“你要向死亡之神问好？”

意识，连同整个世界的清晰度一瞬间回到了斯莱恩的身上；与之一同的还有一股彻彻底底的，如字面意思所说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吗？斯莱恩立即睁大了眼睛，慌张地四下张望着——但是这个感觉并不对。他的心里暗自想着。尽管斯莱恩没法对自己解释清楚，但这种感觉一定不是听觉带来的：刚刚的问话，几乎就是一个来自于自己灵魂深处的，或者比那更深处的声音。

“可你并不需要托别人去问候一位神祇，我的孩子。”

又是一个从无尽的深渊之下传来的男人的声音。它低沉，平静，尽管温和又动听，但——

不知为什么，但它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恐惧深深地凿进了斯莱恩的心里。

阴影在他面前的空地上汇聚，旋转，像是一个泥潭中的旋涡一般地将周围的暗影丝丝地吸入其中。塔穆赫一步跨到他的面前，两手撑起一座圣光壁垒，正对着那股怪异的暗影螺旋，但仅仅下一秒钟，高大结实的大圣骑士就像是一只被大象的鼻子甩过的野猫一样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击飞了出去。

“那么……”一个身着紫黑色长斗篷的消瘦男子从暗影之中显出了身形，他的面容深深地隐在斗篷的兜帽之下，唯有一双苍白干瘦的手从斗篷之中探出来。男子两手十指相交，随意地搭在身前，拖着长长的黑斗篷和——和几乎是与那件斗篷一体的无尽阴影，朝着斯莱恩缓步走来。

“你的问候，我收到了，菲列克斯托夫·斯莱恩·克罗齐纳伊亲王。”他站在半跪在地上的斯莱恩面前，俯下身来，将身子凑近圣骑士的脸。“我也向你问好，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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