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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家。”厨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想吃些什么，今天你姐回来了哦，晚餐可是很丰盛哦。”

“随便吧，只要是妈你做的都很好吃。”

“呵呵，嘴真甜。”

这可不是奉承，我妈做饭确实一流。吃过她饭的亲戚无不劝说让她开间饭馆，一定会赚的锅满盆满。

趁着妈现在在厨房做饭，赶紧去洗个澡换套衣服，这样说不定就不需要找借口骗老妈了。

我拉开浴室门，映入眼帘的是明亮的灯光，朦胧的水汽，以及我姐露在浴缸外面雪白手臂。

我和我姐无言地对视着。

“哟，欢迎回家。”

回答我的是被我姐扔来的不锈钢脸盆。不偏不倚，正中靶心。把我的鼻子砸的生疼，就差流鼻血了。

我赶紧退出浴室拉上门，各样的物品砸在浴室门上发出咚咚的声音。还好我跑得快，我可不敢保证我能在我姐的枪林弹雨中存活。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姐从浴室里出来了。湿漉漉的头发被毛巾包裹着，身上还散发着刚出浴的热气。

“刚上高中就因为找不到中意的女孩子就来偷看老姐洗澡了吗？”

我姐配合我一起蹲在浴室门口，语气很平常，仿佛之前因为被弟弟看到洗澡而乱扔东西的是另一个人。

“怎么可能，我就是再饥渴也不至于不馋你那贫瘠的身……痛痛痛！对不起，我错了，放手放手啊，要死了要死了。”

大腿肉被我姐扭了个360°，这种手法一般人还做不到。这就是我姐，能够一脸平静的做着暴力行为女人。哪怕洗澡被看光了，也不会像一般女孩一样遮掩住身体的重要部位大喊着变态色狼，而是找离身边最近的物品，一脸平静的朝那个人用力砸过去，毫不留情。

“噫，你身上好臭，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回家就洗澡。”

姐姐嫌弃地挪动身子，离得我远远的。

“回家路上不小心掉进臭水沟里了。”

“好傻。”

“没办法嘛，人生无处不意外。不过嘛，只要我的人生够短，那我的意外一定比别人都少。”

姐姐没有接上我的话，而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糟糕，不小心说出来了。

“那么 我就先进去洗澡了。身上黏糊糊的难受了。姐你可别跟妈说哦，我会挨骂的。”

我匆匆地进到浴室，在这里多待一秒钟，都会让我尴尬到想死。

“啊……”

身体沉入浴缸，温度刚刚好的热水让我全身心放松下来，一天的疲劳和不快也溶解到了水里。

这个家庭里有一个话题是绝对不能提的，我的寿命。

我的寿命就像扎在这个家庭里的木刺，异样感时时刻刻笼罩在这个家庭。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但却无时不刻顾忌着我的情况。家里人对我的寿命不足三年这件很在意，总是顾虑着我，从不提什么关于寿命的事，爸妈还为过这种事和邻居大吵了一架，搞得现在也还和周围邻居关系很僵。

这让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我是家里人的负担这件事。

所以，我决定了。要在所剩无几的人生中，不让家里人担心。

所以，被欺凌也好，被歧视也好，被无视也好。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可以让家人再为了我而痛苦了。

因为等一下还要洗脏衣服，为了能赶上吃晚饭，我并没有在浴缸里享受多久，匆匆地冲了下身子，用沐浴露的香气来掩盖身上的恶臭。

忙完了这一切，刚刚好赶上晚饭。妈做的晚饭一如既往的好吃，只是饭桌上的气氛貌似不太和谐。

“琳你怎么了？在这一声不响地吃着闷饭，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

姐姐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一样。

“我吃饱了。”

姐姐没有夹过菜，就一直扒着米饭快快地吃完了。

看着姐姐上楼的背影，我的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该不会是我刚才说的话让姐姐内疚了吧。

可惜的是我偏偏不能去和姐姐说什么，难道说不要在意，我命短都是天注定的吗？这样只会让姐姐更在意，更自责。

姐姐一直认为是她自己夺走了我的寿命。

100，这是我姐姐的剩余寿命，单位不是天而是年。这是一个非常长寿的数字了，我姐今年已经是大学生了。估计整个大学里，不，整个市，全国也说不定，我姐是最长寿的人了。

与我这个短命的弟弟形成了鲜明对比，总有外人会把我和姐姐做比较，这让姐姐对我的寿命很在意，再加上小时候周边儿童时不时地嘲讽我的寿命，更让姐姐坚定了想法。

是我拿走了属于弟弟的那一份寿命，所以弟弟一直因为寿命被周围的人歧视是我的错。

明明我这个当弟弟的都不在意这些的，姐姐长寿只是单纯的好运，我短命也只是单纯的倒霉罢了。结果姐姐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而自责反倒让我也开始自责了。

是我让姐姐这么痛苦的。

回到房间，打开灯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干嘛啊姐姐，在我房间，也不开灯。”

姐姐站在房间的中央，脸色阴沉地看着我。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说起来饭好像也没怎么吃呢，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佯装不在意地关心姐姐，其实内心紧张的不行。明明刚洗过澡，身上却因为冒细汗瘙痒无比。

“你说谎了。”

“诶，你说什么啊姐姐，说什么谎啊，刚开学还没考试，我可没有瞒着你们藏试卷哦。”

我的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开玩笑的声音都显得不流利起来。

“你说你是回家的路上掉进臭水沟了是吧。”

“嗯，是啊，怎么了？”

被发现了？怎么会……

姐姐拿起我的书包贴到我的脸上。

“你说谎！明明书包都是干的，怎么可能是回来的路上掉进臭水沟的！明明是背着包回家的吧！”姐姐的声音变成了哭腔，“一定，一定又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吧。”

我好不容易把头从书包上别开，内心懊悔不已。

没想到在这种小细节上出了问题。早知道就该连书包都淋湿一起背回来的。不过这样子一定会挨顿妈妈臭骂的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谎啊……”泪花在姐姐的眼眶里打转，我被姐姐紧紧地抱住了，“对不起啊，真的，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

啊啊，胸膛开始痛起来了。回忆之潮开始涌上来了。

从前，也被说过一样的话呢。

我的头被埋进妈妈柔软的胸膛，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着妈妈的气味和温暖的温度，以及，妈妈的啜泣声。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啊……”

妈妈哭着哭着，就从开始低泣变成撕心裂肺地哭喊。

“如果，如果……”

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厌恶自己的诞生。短暂的生命无法给家人带来任何益处，连自己想做的事也不一定能做到。能带来的，只有家人的痛苦和自责。

“姐姐，别哭了。”我轻轻拍着姐姐的背，小心翼翼地安抚着，“我真的只是掉进臭水沟了而已啦，我在学校过得很好哦。”

此乃谎言，我的校园生活糟糕透顶。

“你骗人！”

“真的真的，同学们很友善啊，都愿意跟我做朋友。”

此乃谎言，我内向不爱说话，在班级就是个隐形人，甚至成了欺凌对象。

“你骗人！”

“不会啦，我怎么可能骗姐姐你。从小到大我是不是从没有骗过姐姐。我现在很幸福，真的。”

此乃谎言，我很痛苦，痛苦到想自杀。

但我不能自杀，家人会伤心的。

“这样吧，姐姐。要不下次你来我们学校，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好了，顺便看看我的校园生活。”

姐姐停止了哭泣，用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真的真的，不过姐姐明天就得回去了吧。下次，下次有时间我亲自带姐姐你来我们学校，看看我的那些朋友。”

为了让姐姐安心，我发挥我的全部演技挤出一个开朗自信的笑容。

看样子有必要终止继续被欺凌了啊，还得想个办法交上几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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