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近一个月的路,他们才终于到了楚国国都。红姨给她安排了房间住下,又派了四个丫鬟来伺候她。
红姨这般阵仗带回一个姑娘,顿时引起了绮梦楼内的姑娘们议论纷纷。
午饭时,红姨把她们聚到一起吃饭,叶静荨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了。这些姑娘们均是长相不俗,各有各的恩客,在京城中也算是排得上名号。
说是叶姑娘到了,席上的女孩们便都向外好奇的张望,只见一红衣少女缓步走来,墨发如丝,步履高贵而媚惑,那张脸说是绝无仅有也不过分,众人都看呆了。
叶静荨到了席间,微微一笑,见礼道:“红姨安,各位姑娘们安。”
红姨招呼她坐下,一个穿着浅桃色衣服的艳色女子便凑到红姨跟前笑着问道:“妈妈,你从哪儿寻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妹妹,别说男人了,连我们都看呆了。”
红姨开怀而笑:“有如素在,这京城第一的名头就是我们绮梦楼的了,你们可都注意点,不要坏了妈妈我的大计。”
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红姨话里的警告意味。一时有些心思的人便都给打消了。
刚刚那个女子又道:“叶姑娘,我叫应怜,以后你有什么事,妈妈顾不及的,便都可以来寻我,你初到绮梦楼,有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吧?”
叶静荨一顿,这应怜行事无忌,八面玲珑,又生得如花颜色,想来在这楼里的地位是不俗的。
“多谢姐姐告之,愿闻其详。”
“我们绮梦楼是楚京数一数二的青楼,整个京城的青楼能同我们比肩的只有芳华街的叹春楼。姐姐不才,忝居京华第二,这第一便是叹春楼的纨雪姑娘。不过我见过她几面,比之妹妹却是万万不及的。”
红姨喝了一杯酒,恨恨道:“叹春楼压了我们这么多年,也到我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众人又说了许多话,叶静荨只是应和着,宴席吃得有些久,叶静荨回房的时候已经有了困意。
红姨将绮梦楼有了新花魁的消息放了出去,并说三日后新花魁将正式与客人们见面。
消息一传出,就在京城的世家公子间掀起了热议。这几日来绮梦楼的客人也比往常多了起来,他们找自己熟悉的姑娘打探消息,然而楼内的姑娘们却都守口如瓶。这样,红姨是吊足了客人的胃口,整个京城都在议论,绮梦楼究竟是得到了怎样的绝色美人。
而此时叶静荨却求了红姨,去了近郊的报恩寺。红姨为她配了护卫丫鬟,她坐在马车里,阵仗仿佛是大家小姐出行。叶静荨不由感叹,以前以为青楼女子生活多么不易,若是做个名妓也不是那么坏。
报恩寺到了,叶静荨下了马车,今天她穿了一身白衣,蒙着面纱,带了两个护卫便进了寺内。
以前她是不信神佛的,现如今却改变了想法。
跪在佛像面前,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般若菠萝蜜多时,佑我父皇母后,登极乐西方净土。”
三拜还愿,她站起身,就有一个僧人迎了过来。
“施主可先去后院禅房休息。”
叶静荨点点头,便随他去了后院。后院的许多禅房都有人居住着。她选了个偏僻的,便去里面歇息了。
护卫守在房间外,她只说自己想要睡一会儿,回过头来,却跳了窗离开了房间。她的身手十分不错,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红姨派给她护卫,除了保护她自然也有监视她。她当然不会逃跑,可是她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去做。
许多大寺庙都有墓园,那是为了祭奠死者而修建的。她一路来到了墓园,这里荒无人烟。
她寻了一处香火最旺的坟墓,先是拜了三拜,然后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了一块玉佩。
那是她身上唯一与齐国相关的东西了。这玉佩她戴在身上也不安全,不若便全了这份血缘亲情。
她将玉佩埋在了那座墓碑的旁边,一代帝王、皇后,死无尸骨,只能傍人香火,她的心里有些悲凉,就这样跪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谁在那里?”
突然响起的男子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迫近,不由起身回过了头。
那人就站在她身后,穿了一身黑色衣裳,眉眼如星,勾唇薄冷,似是不凡的人物。
她看着他,他也在看她。
当那跪在墓前的白衣女子回过头来的瞬间,他便惊住了。
那女子青丝墨发飘扬于风中,如画的眉目微微一动皆是含情。她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仿佛真是九天之上下凡的仙女。他绝非贪恋皮相之人,但却十分觉得这种美惊心动魄。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他自己都没有查觉到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
叶静荨微微偏过头去,声音清淡道:“小女子只是来这里祭祀先人,无意冒犯。”
男子皱起了眉:“那你可知,你刚刚跪拜的是何人?”
叶静荨道:“不知。”她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知这墓园内哪位是我家先人,只好随意祭拜,大海捞针,聊胜于无罢了。”
男子走进她:“不知姑娘是何家闺秀?”
“闺秀?”叶静荨勾唇笑了:“贱薄之人,当不得闺秀二字,公子若无事,小女子便告辞了。”
说罢,她便迈步离开,与他擦肩。
“等一等。”男子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袖子。
“还请公子自重。”她将袖子扯出来,飘然而去。
对于这种一看就有权有势的人,她还不能有太多交集。
男子止住了脚步,看着叶静荨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
两个护卫守在门口,寸步不离。门突然打开了,白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们回去吧,辛苦你们了。”
两个护卫齐齐应了一声,便跟在了她的身后。这次报恩寺之行,便看似平平静静,相安无事的结束了。
转眼便到了三日后。
绮梦楼一片张灯结彩,喜庆至极。今日,便是绮梦楼的新花魁与众人见面的日子了。
叶静荨呆在自己的房间内,她坐在梳妆镜前,认真的为这张脸上妆。远山黛,桃花眼,樱桃唇,凝脂肌。这世间竟有这样的绝色,她自己就已经失神了。
艳极天下,手掌江山。她曾听过多少妖女祸国倾城的故事,今天,她也有了这样的资本。
“姑娘,奴婢能进来吗?”门外传来玉黛的声音,从她醒来这丫鬟就一直伺候着她,现在红姨已经把她拨给了自己,她用着得心,便提拔了她做大丫鬟。
“进来吧。”
玉黛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身衣服,笑道:“姑娘挑一件,都是宝松斋出的最新新的样子。”
叶静荨走过去,并不犹豫的拿了一件红色的。
衣服展开,正红色光艳夺目,衣襟处烫金流光溢彩,裙摆绣了大朵大朵的牡丹,在一片深红色的衣料里默然盛放。
做公主时,她大多含蓄内敛,着衣也多为朴素清雅。当时的她追求高贵端庄,而且自负貌美,不肯让衣饰扰乱了颜容。
可是今天,在看到这张脸,这条裙子的这一刻,她想通了。
妖女也好,骂名也罢,没有什么可耻的。她已经在世间的最低谷处,最尘埃里,可是她想要回到山峦之巅,便只能舍身忘我。
“替我换上吧,这身。”她轻声道,勾唇笑着,心情似乎很好。
玉黛应了声“是”,便为她更衣。
叶静荨拿起妆台上的口脂放在唇边,轻轻一抿,然后放下。她转过身去,冲玉黛一笑。
“玉黛,我美吗?”
玉黛呆了呆,许久才狠狠的点头:“美!姑娘美极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姑娘的美了。”
叶静荨有些莞尔。
美啊,她美啊。朝中权贵也会觉得她美,纨绔子弟也会觉得她美,她心狠手辣的长兄会觉得她美,甚至那号称对新贵妃情深不渝的大楚皇帝,也会觉得她美。
这,就够了呀。
近夜,正是青楼最热闹的时候,绮梦楼早已挤满了人。有头脸的姑娘都出来招呼客人了。
一个打扮不俗的公子接过应怜倒的酒水,颇有兴致的问道:“听说楼里来了新花魁,不知可能与应怜姑娘平分秋色?”
应怜微微一笑,道:“公子高看应怜了,应怜万万不及的。”
那公子疑惑的皱起了眉头,这时整个楼却都安静了下来。
新花魁,终于现身了。
整个绮梦楼鸦雀无声。
一个红衣女子从台阶上缓缓走了下来,她步履从容,气质高华,脸上蒙着面纱,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幽深而含媚。
她行动时,裙摆间大朵大朵的牡丹仿佛在盛开,众人一时都忘了,这里是青楼,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一个妓子。因为此时此刻,看到这样一个人,他们却觉得这是仙女下凡。
她蒙着面纱,抱着琵琶,众人虽不曾看清她的脸,但却凭着各自的意想,描绘出自己心目中的绝色。
她走下楼梯,走上了表演的台上。手中琵琶轻轻拨捻,便跳动出了绝美的音符。
叶静荨是会弹琵琶的,而且琵琶她在最擅长的乐器。只不过她贵为公主,不需要用这些来取悦任何人,平时不过是自娱自乐,很少有人听过她的名字。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槽槽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都放下了心里那些旑旎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沉醉于这曲琵琶中,忘了归途,亦忘了来路。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坊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一曲琵琶已经终了,然而众人还久久未能回过神来。这曲琵琶中的感情那么的丰富,那么的真实动人,让人不禁想揭开弹奏者的面纱,想要剥开她的心去一探究竟。
若是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叶静荨的琵琶虽然弹得好,但却到不了如此感人至深的地步。然而,她经历了国破家亡,父母身死,长兄无情,从云端跌落泥里,满心皆是仇恨。她的心境不同了,不论是弹琵琶,还是写诗填词,都不再是无病**了。当年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曲中心事,又说与何人知呢?
面纱下,她勾唇轻笑,只是这一瞬间的自怜自艾,转瞬即逝。
万众瞩目,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伸手缓缓扯下了自己的面纱,楼内顿时响起了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勾唇,笑容魅惑而肆意,仿佛是偷入人间的精媚,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动魄惊心。
“我名,如素。”
她缓缓吐出了四个字,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退到了台下,然后就欲上楼。
“如素姑娘!如素姑娘……”
身后传来无数人焦急的呼喊声,然而叶静荨却并未理会。她恃美扬威,不将这些客人放在眼里,反而更激起了他们对她的兴趣。
楼内的护卫们护着叶静荨,不让人靠近她,众人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衣女子缓步走上了台阶,最终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红姨见到这种情况,赶忙赶了过来,然而还不待她说什么,就有一堆银票砸向了她。
“我要见如素姑娘!”
“我要为她赎身!”
“这些够不够!”
……
红姨艰难的挤了过来,面对这种情况,她也有一些头疼。她扯着嗓子道:“大家不要着急,今天是如素姑娘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她也累了,就让她先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如素姑娘会正式接客。妈妈我要在这里提前说明一下,如素她也是正经好人家出身,家里遭了祸事,走投无路了才来投靠的我,红姨我是打算有一天要将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所以如素在这里只做清倌,不会卖身。”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一些失望。其实整个京城并没有几个完完全全的清倌,便是绮梦楼的应怜姑娘也是偶尔会接客的,整个京城也只有清高孤傲的纨雪姑娘从不接客。
不过,这并没有消减这些客人们的热情。这夜过后,如素姑娘的身价将会如日中天,在这个京城中,值得炫耀的事情也会多出一项,那就是如素姑娘的作陪。
第二日,京城第一的花魁名头易主。但是众人称呼叶如素,都会毫不犹豫的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任这楚国京城千娇百媚,也再也寻不出第二个叶如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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