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所谓山海（下）

“嗨，不管怎么说吧，能被确定有召唤者的资质就已经是人中龙凤了，哪儿还管得了召唤出什么？我倒觉得，要是能召唤出一只狗啊，猪啊啥的，负责维护城市治安，跟她爹一样，当个小公务员也很不错嘛。”

老王对着徐再思说道，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描绘他心中为自己的孩子所构想的道路：“早些时候还想着，要是老徐你也成了婚，生了个儿子，咱们就来个亲上加亲，让俩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再想，人生哪儿能这么完美啊，生个女儿就让她们义结金兰，以后互相帮扶着长大也就算了；谁成想，你这当年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大帅哥，居然会一辈子打光棍，还莫名其妙成了我女儿的初恋……”

徐再思把手中的猫儿举到老王脸前，那猫儿颇通人性地亮出了自己锋利的指甲，老王当即改口道：“暗恋对象，暗恋对象。”

见徐再思把猫儿复又收回怀里，他挑了挑眉，小声呼了一口气，说道：“刚开始还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觉得就是小女孩儿情窦初开而已，等发觉事情不对头了，再想纠正也就完了，女孩子的心真的是似海深，往情海里一跳死活捞不上来。老徐，不要怪我，当时我是气不过，觉得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早就打上了我家闺女的主义，才有短时间没怎么去你家吃早点的……”

金莲在一旁嗔怒地拍了拍老王的手臂：“有你这么说话的？徐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别说是涂苏了，我们这一片的女孩子，谁没想过嫁给徐哥哥的？胡同口的小水，隔壁街的翠翠，还有街角的那几个小男生，对，还有你，小时候不都想着和徐哥哥成一对吗？”

“小孩儿嘛……”老王嘟囔了一句，换回来胳膊上几个红印子，他揉了揉，然后注意到徐再思正看着自己等待下文，才又说道：“后来么也就想通了，老徐你长这么帅，明明五六十岁的人了看着还跟二十岁的小伙子似得，开了这么多年店，攒了那么老些钱，有事儿没事儿还能资助一下我的小金库——噫！”

“小金库？”

“你听错了！听错了！”

老王好容易把胳膊里侧的软肉从老婆手里抢回来，看到徐再思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继续：“我就想啊，反正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家里没人管，都靠你照顾着，说是哥哥，实际上跟我爸没啥区别。再加上我家闺女是真喜欢你，我就寻思，要不趁这个机会，咱俩换一换，你给我当儿子，我给你当爹，让我也把小时候的恩情都还给你……”

“你想要个儿子别找我，跟金莲再生一个去。”徐再思好气又好笑，他再次举起了猫儿，让那只张牙舞爪的萌物冲着老王呲牙咧嘴地一阵威胁。

“别急着拒绝啊，虽然身份上会有点儿尴尬，但我都想好了，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爹，不乱。”

“再说我就打人了。”

“我是说真的，徐哥，如果你是在乎这种事情才打算离开，那就留下吧，我们一家，还有几个玩得好的街坊领居都觉得这件事可行，不丢人。至于其他的玩意儿，你管他们呢？老少配对又不犯法，不大肆宣扬谁知道啊，都是自己家的这点儿事。”

老王推开猫儿的爪子，认真地看着徐再思。

在老王身边依偎着的女人也有些紧张，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徐大哥。

三人都在道边停了下来，头顶是明媚的阳光，身边是探出围墙的绿化植物。

明明是两个中年人寻求一个年轻人的意见，却让人有一种自以为懂事的孩子们向父亲撒娇的既视感。

徐再思看看面前两个自己半只手带大的中年人，有些感叹地说道：“你们别多想了，我是自己想走的，跟你们关系不大。”

“你有什么地方能去啊！我……”

“这个话题打住了，你都说好不矫情的。”徐再思打断了老王气急败坏地低吼，率先迈开了步子，“人总是追求着诗和远方的，我凭实力单身，你们两个小鬼头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徐哥哥……”

“好了啊，说多了就真的烦了。”

徐再思再次打断了金莲的央求，随手指了指西边，说道：“半个月前的山海入侵你们还记得吗？就是在西长城那边的，我昨天晚上听说取得大捷了是吗？”

“哪儿有什么大捷，不就是勉强打退，我同事偷看了上面传来的电报，据说伤亡有些大，边关正急着补兵呢。”

老王摇摇头，虽然有些不快，但还是顺了徐再思想要换个话题的心思。

徐再思沉默地捋了捋猫头，猫儿懒散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先前已经说过，徐再思在这座城里生活了四十年，他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基本的常识。

上个文明曾经被毁灭过一次，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之一。

后来者——即现在的人类——在原先的文明残骸之上繁衍生息，汲取着庞大尸骨中仅存的能量壮大自己。

也许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又或者是新生的文明太过贪婪，在一次又一次地过度索取之后，暴尸于世界边缘的破碎文明发出了它最后的咆哮。

这咆哮的具化形象，便是山海入侵。

一只又一只的巨大怪物从世界的外围显露身形，沉默着撕开边缘的墙，以不可战胜的姿态面对拒绝他们的反抗者。

没有山崩海啸的呼号，没有你来我往的博弈，强壮、干脆、就像是一把火热的餐刀刺穿一块黄油般容易。

那个时候的人类，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金莲看了看陪着她从小到大宛如亲哥哥一样的徐再思，亦联想到此去一别可能永远都无法再见面，心头不禁有些酸楚。

她隐蔽地吸了吸鼻子，抛开三人之间那种别扭的沉默，就着徐再思起的话头说道：“想想都觉得可怕，我们现在都有召唤兽和英灵了，还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抵御山海入侵。那八十年前的人类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是怎么打败那些山海巨兽的啊。”

听见自家妻子的话，老王撇了撇嘴，扭头看着商业楼上的巨型LED屏幕答道：“用命堆呗，还能怎么样，科技又无法伤害到它们，‘只能用幻想打败幻想’嘛，这可是主席说的。”

“是呀，用命堆的。”徐再思有些恍惚地看了看挂在空中的太阳，喃喃道：“希望小涂苏不要被带去战场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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