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篇》番外2:大梦三生

连绵的宫室蜿蜒在茫茫碧海，于云雾渺渺处若隐若现，天然雕饰，妙有灵韵；前方擂台上，黑色劲装的少绾在车轮战神族青年，台下是悠哉观战的折颜和墨渊等人。

这里是……水沼泽？

东华帝君的心神之间涌起无可言喻的喜悦——他这是……入梦了？如七万年前那个玄妙的梦境？那么，她在不在？

视线轻轻移动，身侧出现了一个笑得温柔纯净宛如月光的女子，美得如梦似幻。

是她！

帝君的心间涌起无限的欢喜。

七万年的分离，曾经朦胧不甚清晰的心意，在岁月的冲刷下，展露出细碎却灿然的光点，梦境中的东华将她仰望成心间的一轮明月，梦境外的帝君将她凝练成心头的一点朱砂。

真好，能够再次见到她！

这一场梦境出乎意料地漫长，一千年、两千年……一万年、两万年……帝君和梦中的东华一起度过了有她陪伴的数万载光阴。她是学宫的乐学座师，他是学宫的优异学员；他是她早年的故交，她是他绵延的恋慕；她习惯了他闲时的陪伴，他珍视着每一次的相见……这般温馨恬淡的日子令人沉醉，流连忘返。

与梦中的东华感同身受的帝君和宸音在一起时，几乎忘记一切过往，只单纯地把自己当作梦中的东华，心上亦是满满的幸福欢愉，对着一支花朵都想微笑；然而走出她的视线帝君便会清醒过来，越来越沉重的酸涩苦闷翻滚在心神之间——与宸音相伴的那个人，得宸音关爱的那个人，一直是梦中那个东华，从来都不是他！他只是一个偶然的闯入者，执着于别人故事里的女主角，虽然那个别人其实是另一个自己。

这种痛苦与欢愉交加的心情让帝君的眸光变得幽远深沉，无力的挣扎反而令他越陷越深。时光如水，帝君终究选择遗忘那种清醒的痛苦，只全心地珍惜与心头那人的交集——如果这注定只是一场缥缈的梦境，惟愿深深铭记梦境中的你！

梦里有她欢愉舒展的眉眼，梦里有她温柔和暖的笑靥，梦里他守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一天天蜕变得越发高贵优雅，睿智雍容，看着她如同莲花绽放在他的身边，心间一片安然欢喜……梦里他们在幽冥黄泉袒露衷肠，互许心意，梦里他们在九重碧落对天盟誓，永结连理！

然而这场绵延数万载的梦境终是断去了，帝君怔怔地注视着妙华镜的十数亿凡世，半晌，缓缓地阖上了清越的眸——梦里有多么幸福，梦醒就有多么痛苦，他终是将自己的心遗落在缥缈的梦境里！

梦醒后的东华帝君沉默了很久，接着他全身心地投入了一段漫长的修行。那段时间，他拜访了大批的仙神大能，疯狂地钻研有关时空、因果、灵魂的一切大道法理。他誓要打破时空的阻隔，真正走进她的世界；就算她已是另一个自己的妻子，他也不会放弃她，他绝不会做第二个父神——

这场绵延数万载的梦境里，父神是不得不提的一个人。他是宸音真心敬仰之人，亦是她的忘年之交。也许只有“东华”和“帝君”知道，他还是她从来不曾知晓的爱慕者。

父神和东华之间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那时东华直视父神的双眼：“你应当晓得，你此生已经有母神了。”所以，不要将你对她的情意表露出来，那注定没有意义。

“你知道了？”父神的眸子在一瞬间泛起了波澜，他长长一叹，微微苦笑，“我都懂的，所以我本就不曾对她抱过奢望。缘分来得太晚，我只怪造化弄人。”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以为自己将这份心思藏得很深，不会有人感知得到，你是如何晓得的？”

东华抿了抿唇：“直觉罢了。”

“直觉吗……原来如此。”父神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出那种伤害很多人的出格之事，我之余生都只会是她的忘年之交。在生命最后的岁月里有那样一个女子相知相伴，哪怕注定无缘执手，也是我此生幸事。”

“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话。”东华不置可否。

在帝君见证的梦境岁月里，父神没有食言，即便后来宸音正式嫁与了东华，父神亦不曾在她的面前露出任何的端倪，他一直是她心中尊重敬仰的长者；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父神坦然地化道而去，也只留下一偈清浅的慨叹：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帝君却不愿这般放弃，因为他亦是那个与她誓约生死的“东华”！他绝不允许自己同父神一般直到消失在天地也不被她得知自己的心意，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存在被时空的阻隔彻底埋葬！

那是他自天地共主退位以来于修行上最疯狂的一段岁月，却终究未能得偿所愿——他和那个梦境时空的因果联系太浅薄了，浅薄得根本无法与之建立稳定的因果，更无法以之为坐标开辟空间通道，他也没有那等贯穿时空的大法力！

有多大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帝君沉郁的心情令碧空都失了色彩。

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峰回路转，一次意外的冥界之行，他于轮回深处发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宸音！”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帝君无比欢喜，他毫不犹豫地将人从轮回带走，安置在碧海苍灵的竹楼里，那是他参照梦境中的一切复制过来的，里面一盏一案都与梦中没有半点差别。

他痴痴地守望着竹榻上的女子，手指相扣，满目温柔恋慕——无论她是如何来到此世的，他都为此拜谢上苍眷顾。

良久以后，女子的眼睫如蝶翼轻轻颤动，缓缓睁开，春水般温柔的眸子印上了他的身影，帝君的眼底划过微不可察的激动，口中却温和地轻唤：“宸儿，你醒了。”

“东华。”宸音坐起身，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疑惑地开口，“碧海苍灵？我记得自己明明在冥界休养啊！”

帝君的眸光闪了闪：“你久久不回，我就到冥界把你带来这里了。”

宸音闻言面色一惊：“我睡了很久吗？那孩子怎么样了？你来这里照看我，青缇怎么办？”

接收了几个特别词汇的帝君心神一动，立刻将他不曾梦见的事情猜个七七八八：“不算太久，只是我想你了。”又补充道，“青缇被我送到元始天尊座下听课去了，你不用担心。”

女子面色稍安，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青缇还那么小，你就把他独自留在九重天，哪有像你这般做人家父君的！我们快些回去吧！”

“不急。”帝君揽住她纤袅的腰肢，低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一下，“你还没修养好，再多留一段时间吧。”

“也罢，我听你的。”没有忽视男人眼底掩不住的期盼祈求，宸音轻声应下，温顺地倚靠着他。

帝君温柔又亲密地拥她入怀，心情却激动得连指尖都在轻轻颤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与圆满涌上心头——梦里梦外数十万年，今朝他终于触碰到那个真实无虚的她！

接下来的日子是帝君此生最幸福的岁月，种花采药、煮酒烹茶、读书作画、调香抚琴……只要和她在一起，连呼吸都是清甜无垢的，帝君的眼底积聚着化不开的情意，他几乎忘记眼前是幸福其实是他骗来的……

那一夜，碧海苍灵最美的星月天光之下，帝君拥着相伴碧海苍灵千年整的宸音深吻，久久不止，直到清甜的亲吻中多出一股苦涩的味道，心头莫名一慌的帝君猛地睁眼直视怀中的女子，见到的是她满面的泪痕，以及哀婉的眸光。

“宸儿……”不祥的预感翻滚而来，帝君惊慌地呼唤她。

“东华……”宸音无声哭泣，泪滴如珠帘滚落，“你真的是我的东华么……这里真的是我的家么……”

帝君的身体一僵，心神之间满满的都是“她知道了”……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而喑哑：“……我也是你的东华！只要你愿意，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这默认一般的话语揭开了所有的真相，心思灵敏的女子瞬间泪如雨下！

帝君紧紧拥着伤心欲绝的宸音，温柔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好吗？我会心疼……”

附在女子的耳畔，帝君轻轻地诉说梦境中的奇缘，梦醒后的追寻。最后，他紧紧盯着宸音泪水涟涟的瞳眸，轻轻一叹，声音却流露出十二分的坚定：

“我承认，这一千年我欺瞒了你，但我不会道歉，因为你本就是我心所执，而我也的确曾与你相识相交相知相伴，虽然你从来不曾知晓我的存在。”

“我知你放不下那一方天地，对此我不会强求，也愿意陪你一起寻找归途。”

“但是，只要你一日留在此世，便是我东华一日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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