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二再见邓小琪

邓小琪没有想到，再见到江天昊这群人是在十年后。十年啊，看着漫长却仿佛还在昨天。十年来，三千多个日子，“江天昊，钱三一，林妙妙”在邓小琪记忆里的出现频次是一条多峰谷曲线。最近的几年，邓小琪经常想起再重逢的时候会是怎样，是否能笑着说一声“好久不见”。其实也只是想想，她喜欢这座西南的城市，她在这里找到了“家”，生活平淡安乐。

邓心华的病打破了邓小琪平静的生活，她能接受母亲慢慢老去可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母亲的生命已经进入倒数。邓小琪更没想到的是，执着于皮囊的邓心华可以为了活下去没有挣扎地接受化疗。邓小琪也是从那一刻重新认识了自己的母亲，邓小琪知道，邓心华想活下去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了她。过去看似相依为命却不曾真的打开心扉，邓心华改变不了她的生活方式，邓小琪从抗争到争吵到最后漠视般的默认，改变不了却不认同那就只能选择保持距离。生病的邓心华一下子脆弱了，原本已经越走越远的母女俩在一次次挣扎和痛苦中才慢慢走近彼此的内心。

病痛考验的不仅仅是病人，还有病人家属。面对虚弱且喜怒无常的邓心华，邓小琪每每在想发火的时候，看着戴着假发的邓心华，内心的火慢慢熄灭。邓小琪知道，她该感恩的。感恩母亲那么用力地想活下去，为了多陪她一段日子，为了不让她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已经是一名母亲的邓小琪明白，只有在邓心华面前，她才永远是孩子。

事实不总如意，当已经阻止不了癌细胞肆虐的时候，在邓小琪已经快绝望的时候，邓心华提出到北京看病。邓小琪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仿佛内心只是挣扎了一秒钟，就点头同意了。这仿佛是母女俩最后的稻草，她们都需要奇迹。北京，曾经装着邓小琪的梦，她原本该属于那里的。即使最后一次离开北京是带着伤和不甘，北京却从来不曾在邓小琪的心中褪色。

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拨通了江天昊的电话，那个躺在通讯录里却有十年不曾点触的号码。当拨通江天昊号码之时，她心里依然不抱希望也做好被挂电话的准备。

“没想到，最后帮我的还是你们，谢谢。”邓小琪和江天昊并排坐在北京某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来往的步伐轻浅深重快慢不一，这样的场面和邓小琪这小半年来每天面对的场景没有什么区别，要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区别，往日的场景是在西南而现在在北京。邓小琪想起几天前，江天昊匆匆赶来的样子，邓小琪觉得他是踏着光带着希望来的。在江天昊到来之前，疲惫之余的邓小琪在脑里脑补过好多次再见时第一句话要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表情，是否会很尴尬。只是没想到，他们谁也没说出那句“好久不见”，江天昊只是轻轻地叫了声“小琪”，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步入正题。当年的别离，江天昊在北京的秋天里匆匆而去，只留给邓小琪背影；现在，向她走来的江天昊带着北京的春意。

“我们？所以，你见过妙妙了？”江天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用说谢谢，举手之劳啦。”第一次见面的焦点和注意力放在邓心华的事情上，安排好一切恰好碰到工作上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来得及跟邓小琪多说便匆匆而去。 江天昊这是第二次来看邓小琪，也只是顺道过来，两个人在十年后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讲讲话。

“没有见到，但是主治医生提起过钱三一，我先生也说昨天我去打饭的时候，妙妙和三一来过，只是因为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没等我便回了。”邓小琪想不到再见到林妙妙和钱三一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们是否还不曾改变，就像此刻坐在她身边的江天昊一样，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住了脚步，依然是那个赤诚的带着少年气的江天昊。

“你先生人很好，对你和你妈妈都很细心。”江天昊现在再见到邓小琪，自然心里是没有什么波澜。被岁月善待的他，亦希望岁月能温柔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梭的时光，江天昊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什么和邓小琪越走越远，大概这就是施然说的：有些人注定只能一起走一段路，然后走向不同的岔口。

“他很好，能和他在一起大概是我这些年来最大的幸运了。”提起丈夫，仿佛疲惫被抽离，身体重新注满了能量，邓小琪由心的笑让江天昊确认，她是真的过得幸福。

“你过得幸福就好。”江天昊笑笑，世间路千千万万的岔口，却仍然时时上演着久别重逢。江天昊想起接到邓小琪求助电话的时候，最初有过错愕，然后就像老友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她。挂了电话之后，转身看到窝在沙发上看书的妻子，才想起来，是否该先征求妻子的同意。

“不是有句话叫做，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霹雳吗？看样子，当初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邓小琪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调笑，江天昊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开玩笑的，瞧把你紧张的，你还是没变，还是当初那样。”邓小琪看着江天昊挑眉耸肩，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帮我跟施然问好，她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事实上，是她先说这医院钱三一和林妙妙恰好有认识的人，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讲起爱妻，江天昊眼里都带着笑。

“是啊，她一直很好。我以前应该是很嫉妒她吧，嫉妒她有个美满的家庭。你知道吗，一个称职的父亲对孩子的成长太重要了。她不但有个好父亲，还有个好母亲。有些父母该教孩子的道理，我妈没有教我，也没有以身作则，做一个好的表率。”尽管邓小琪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是江天昊知道，她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才明白的。“直到遇到我先生，遇到他的家庭，我才慢慢发现我缺什么和想要什么。”

“看你先生的样子可以想得到他父母一定也是一样的美好。其实，我能看出来，你们走到今天不仅仅是所谓的幸运和缘分，你们一直在为对方付出和相互扶持。付出才是爱情持久的保鲜剂。”这么些年，江天昊安慰起人来，也有点施然的味道，邓小琪失笑。

“是的，我公婆和我先生一样，都一直在支持我，包容我。他们老两口帮我们夫妻俩带着宝宝，我们才能陪着我妈出来。”话题带到邓心华，邓小琪没有错过江天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不用安慰我，我足够强大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尽人事听天命。”

“希望有机会见见你家宝宝，一定是个可爱的小人儿。”江天昊转移了话题，孩子对于初为人母的邓小琪来说，代表着希望。生命亦是一场迎来送往，活在当下，珍惜现在才是正道。

“那必须是啊。你们呢？怎么办，我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母亲了，就很想身边适龄的朋友也体会为人父母的喜悦。”想起孩子，邓小琪心中除了浓浓的想念还有满满的幸福。

“这催生催得真别致。”江天昊在此刻明白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思，现在这样的邓小琪不就是当年初见时候的她吗？那个入住情窦初开的江天昊内心的邓小琪就是这样的吧。时过境迁，一切虽然都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幸运的是重逢时还是最好的彼此。再见还是朋友，也只是朋友，这就够了。

邓小琪看江天昊起身，迎着江天昊的视线往前看，那个身着宽松娃娃装带着盈盈笑意的人不就是施然嘛。

“那个，昊子，跟妙妙和钱三一说，有空的话见一面吧。”邓小琪叫住即将携手离开的江天昊和施然，此刻她想，如果林妙妙和钱三一也在，该多好。邓小琪知道，林妙妙来看邓心华却没有等着见她，多少还是顾及她的自尊心。这些年过去，心大漏风的林妙妙变得体贴周到，可是林妙妙不知道的是，邓小琪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敏感自私的她了。

“好！”

离京的航班，邓小琪探探浅眠的母亲手心的温度，帮她掖好毯子。在真的没有希望的时候，母女俩在一场抱头痛哭后，决定回家。带着希望来的北京，却带着失望离开。

“你有我呢！”一双温暖的大手附上邓小琪其实冰冷的手，邓小琪转头看着爱人棱角分明的脸，手心相贴十指相扣。

“明明是带妈来看病，最后收获最大的却是我。”邓小琪点点头，她没有想到林妙妙和钱三一会携手来送行。一声“小琪”，仿佛给熙熙攘攘的机场按下了暂停键。最后，谁也没说那句“好久不见”，只是互道珍重。

多年后再见，还能互道一句安好和珍重，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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