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婚前夕

莺歌小院。

林袖背着药箱，款款而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男子衣袍，一头青丝高高挽起，举手投足间不失洒脱，因为她个子高挑，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公子。

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案几前的燕洵。

林袖：不是说你病了？

燕洵抬手抵住唇，故意咳嗽了两声。

燕洵：偶感风寒，不要紧。

其实，就是找了个借口，让她上门。自上次分别后，他们还不曾见过。若是今日不见上一面，以后或许难再见了。

燕洵：坐。

端起酒壶，满上两杯，燕洵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燕洵：与你相识一场，是燕洵之幸。

四目相对，两人却是沉默不语，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林袖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林袖：明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

举起酒杯，微微向他倾斜，她含笑祝愿。

林袖：在这，我祝你得偿所愿，美人在怀。

只是不知这美人，是指元淳公主，还是楚乔？

燕洵：你——

燕洵张嘴，欲言又止，说不上难受，就是心里有些异样，最后，他将杯中酒饮下，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燕洵：上次的伤好了吗？

林袖：一切都好。

当然，她希望接下来，也一切都好。

放下酒杯，林袖身子前倾，用手肘撑住桌子。因为喝了酒，她整个人懒散下来。

林袖：你呢？上次宇文玥说的那份名单，可妥善处理了？

燕洵：狡兔三窟，总得备着后手。何况，那只是我给大梁萧玉展示的合作诚意，废了也就废了。

燕洵的语气变得淡漠冷酷，风吹起他的鬓发，带起丝丝缕缕的肃杀。

引洪水入长安城，本就是一步废棋，噱头虽大，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若真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逃离了长安，他也回不去燕北。

林袖脑中灵光一闪，坐直了身子。

林袖：你放了这么大的鱼饵，就是为了引宇文玥上钩？

用长安城五十万军民的性命，牵住宇文玥的手脚，果真是好计谋！

林袖：想来，你与大梁合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袖莞尔，心下通透。

她竟是忘了，他早已不是吴下阿蒙。

燕洵：萧玉想浑水摸鱼，我又为何不能拿她当个幌子？好歹当年我父亲的事，她也是出了力的。

而且是，不遗余力。

林袖：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袖又饮了一杯，素手纤纤，端着釉青色的酒杯，别有风致。

林袖：世子心思缜密，林袖佩服！

他把一切都谋划得很好，人心、局势，每一步刚好踏在点上，看似岌岌可危，却是绝处逢生。

燕洵：不过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所有欺我、瞒我、伤我之人，都要付出代价！王法无法惩戒的，他会亲自了结！

燕洵放在案几上的手握紧，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发白，青筋浮起。

燕洵：如今萧玉被宇文玥逼得暂时退出了长安，元彻又护送萧策回大梁。魏帝想瓮中捉鳖，就是不知道这瓮，是否如他设想中的那般坚固！

林袖：你跟我讲这些，不怕我转头就把你卖了？

林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漠的眸子里浮了一层戏谑，颇有几分试探的意味。

林袖：我可从未说过，要守口如瓶。

燕洵：我信你。

燕洵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灼灼笑意，似乎在笑她的口是心非。林袖有些狼狈地避开，心底却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么如实告知？

不过他怎么就一副吃定她的样子？难道自己，很面善？

林袖：呵——

林袖低头，不自然地笑了一声，因为久坐衣袍腰间多了些褶皱，她伸手抚平，再抬眼时，已夷然自若。

林袖：借势东风，扶摇而上。世子三年来韬光养晦，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燕洵：明日之后，一切都见分晓。

燕洵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

燕洵：若成，你我今后便是知己。若不成，你就当从未认识我。

也不必伤怀。

林袖：此话不妥。

林袖轻扣了一下案几，并不赞同。

林袖：成与不成，你我都是知己。何况我救你两次，这人情总归是要还的。你堂堂燕北世子，可别想赖账。

她故作一副奸商嘴脸，眯着眼像极了一只母狐狸，爪子半隐半露，抿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倒是跟林骁平日里赖皮的样子有几分相像。

燕洵怎会不懂她的意思，心里有丝丝缕缕的感动蔓延开来，许久，他朗声应道。

燕洵：好。

筹划三年，险中求生。

这三年，他不曾开怀大笑，不曾安然入睡过。

仇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战斗，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让他在罅隙中喘息片刻。

这仇恨，成为了他的信仰，成了他的梦魇，也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如今功成在即，何必妄自菲薄！

林袖：好了，这酒也喝了，话也叙了。

林袖打开药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个小瓷瓶，整整齐齐地摆在案几上。

林袖：我一介大夫，也没什么礼可送。这是我平日里倒腾的小玩意，给你当消遣得了。

她仔细地把小瓷瓶里装的几种毒药、解药一一讲给他听。燕洵一直含笑不语，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最后林袖干脆一甩手，冷哼了一声站起身。

林袖：我回去了。

燕洵：我送你。

林袖：不用。

林袖下意识地拒绝了，话一出口，她突然又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林袖：长风万里相送，你我不如就此别过。若是有缘，必能再见。

她背起药箱，如同来时一般，款款而去。

燕洵：林袖。

快要出门的时候，燕洵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调低沉，竟有几分缱绻。

燕洵：若是可以，你可愿去燕北？

女子脚步一顿，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秋风里，只传来了一句——

林袖：燕洵，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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