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马紫金鞍

欢歌本不会针灸，于是在自己身上一遍遍的练习，直到完全不会出错，主仆二人才去了丞相府。

她只说此举是报救命之恩，但牧风烟看见她的眼神，就知真相为何。

欢歌被她道破心事，面上一红：“婢子出身卑微，不敢奢求其他，只愿付出，便已足够。”

“傻话。哪里有天生就卑微的人？巫氏都倒了，还要信什么天命？我只是担心，他若是不喜欢你，你会伤心难过。”

“明珠公子乃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么会喜欢婢子呢？婢子从未有过如此奢想。”

“你既勇敢又坚强，连我都喜欢你，他凭什么不喜欢？”

欢歌笑了：“公主，你又取笑婢子。”

牧风烟忽然伸手抱住她，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欢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公主……”欢歌的眼中覆满泪水。

与牧风烟相处久了才知道，她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看似冷静理智，凉薄无情，却比大多数人都要珍惜感情。

她们二人名为主仆，但牧风烟从未将她看作下人。

牧风烟放开她，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哭了。我们都好好的，应该开心才对。”

“婢子是高兴得哭了。”

两人正说着话，宫女银竹呈上一封书信，牧风烟拆开一看，却是蒙岚邀她去上林苑游玩、骑马。

自从云舟相识之后，蒙岚便常常邀她出去游玩，她若有闲暇，也会赴约。

蒙岚自小在宫中长大，熟知世家掌故、宫闱秘事，牧风烟初时不过是存了些利用的心思，想从她身上打探消息，相处几次，却真的喜欢她了。

她一向穿着男装，并无那些世家贵女的忸怩之态，行事颇有些离经叛道，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很合牧风烟的脾性。

她自幼失怙，圣武帝与蒙素对她都极为宠溺，任她穿着男装在宫中招摇横行，成年后回到蒙府，待要教她规矩，却发现为时已晚，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已经养成，打骂亦是无用。

因着她父亲为救圣武帝而死，帝曾戏言，除了谋逆之罪，武安公主不论犯下何等过错，皆可赦。

据说曾有不明就里之人以此参奏蒙素治家不严，蒙素索性带了蒙岚去向圣武帝请罪，圣武帝更绝，赦命她可男装出行，自此再也无人可管束于她。

想到那个古板苛刻的御史大夫在她身上吃瘪，牧风烟便觉得极为有趣。

她原本就想学骑马，却一直没有机会，恰好蒙岚相邀，便欣然前往。

上林苑是皇家贵族游猎、豢养珍禽异兽之所，云汉帝国尚武，上百年来为了击破北胡，大力发展骑兵，男子以善骑射为荣，贵族女子学习骑术的也不少见。

蒙岚带着她去马厩挑马，却听着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她抬眼望去，一排排马厩中，有一个马厩里只有一匹马，毛色青黑发亮，四蹄雪白如霜，正在看着自己。

蒙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那是燕然侯的马，是这上林苑的混世魔王，没有马敢与它同厩。”

“它没有随燕然侯去皇陵？”

他应当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皇陵怎么拘得住它？这家伙素来凶狠，不过是自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牧风烟一时竟分不出她说的究竟是不是马，只笑了笑，走到马厩前，伸手抚着小黑的鬃毛，向欢歌讨来豆子，喂它吃了几口，这才去继续挑马。

在蒙岚的建议下，她挑了一匹温顺的白驹。

两人牵着马离开马厩，蒙岚冲她挤挤眼，道：“有样东西给你。”

说完示意一旁的随从呈上一物。

牧风烟一看，那是一副鎏金彩凤鞍，配着红罗匣金丝方鞯，色彩艳丽，华贵非凡。

她狐疑的看着蒙岚，这样的东西，不像是她会喜欢的。

蒙岚耸了耸肩：“别人托我给你的，我可没有这么多金子拿来垫屁股。”

“谁？”

“公孙珹。说是谢谢你给她兄长的药方。”

牧风烟心中疑云大起，拿着鞍饰翻来覆去的看。

蒙岚看见她的反应，乐了：“你跟我想的倒是一样。那个家伙，不定安了什么心思。干脆别用这个了。”

牧风烟点点头，让欢歌收起鞍饰，给那匹白驹配上自己带来的马鞍。

蒙岚看着她，忽然道：“我原本觉得凤纹俗了些，现在倒是觉得，要凤凰才配得上你。”

牧风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笑道：“是吗？难道不觉得该是虬龙纹？”

虬龙纹，是仅次于龙纹的纹饰，向来只为王侯所有。

蒙岚怔了一下，大笑起来。

这样无法无天的调笑之语，也只有她们二人独处之时，才会口无遮拦。

欢歌牵过白驹，牧风烟翻身上马，动作敏捷利落，完全不像不会骑马的人。

蒙岚早已坐在马上，策马扬鞭，疾驰而去。

牧风烟催马徐徐而行，她上下马的动作虽然熟练，却还未学会骑马，只不过仗着身体反应较快，慢慢骑还能维持平衡，速度一快就不行了。

蒙岚跑了一阵，发现就剩自己一个人，又跑了回来，见她这样，失笑道：“你真的不会骑马？”

牧风烟也笑：“过些时日就会了。”

蒙岚在她身边，并辔而行，忽然叹道：“待你大婚入宫，便无人与我像这样谈天说笑了。”

牧风烟想了想，说：“我应该还是可以出来见你的。”

“你可别安慰我了。那个小皇帝，风评差得很，成为他的皇后，你可要倒霉了，哪里有工夫管我。”

她说着，越发愁了。

牧风烟哑然失笑，她仗着自己大了新皇几个月，竟敢这样叫他。

“唉呀，真想将你抢入府中，免得白白便宜了那个小皇帝。”

言语越发无法无天，甚至还伸手来掐她的脸。

牧风烟躲过，笑道：“你要真舍不得我，不若入宫为妃，我们一起把那皇宫搅个天翻地覆，如何？”

蒙岚竟然认真想了一会儿，点头：“有我在，那小皇帝便不敢欺负你了。”

随后她又压低声音，道：“我少时在宫中伴读，那些皇子公子可都不敢惹我，连清昼我都偷偷揍过的。”

末了她还解释一下：“清昼就是赵浔的字。”

看着她脸上的得意之色，牧风烟有些同情起蒙素来了。

赵浔，便是云汉双曜之一的浔公子。

他是王蔚的外孙，想来蒙王两家交恶，蒙岚亦是功不可没。

听说她年满二十都没人敢上门提亲，连蒙素都管束不住，只能听之任之。

牧风烟奇怪的问道：“说起来，浔公子乃是皇子，为何坊间都称他为公子？”

王侯贵族之子才称公子，皇子赐了封爵，都是以爵位相称。

赵浔却是个例外，他没有封爵，甚至连封邑也没有。

蒙岚：“他出生之时，生母王贵妃难产而亡，他是从尸身中剖出的，长到两三岁便发现他天生夜盲，夜间无法视物。国师进言，说是因为贵妃乃鸩鸟血脉，毒染了皇族的真龙血脉，才会如此。所以他不为先帝所喜，未赐封爵，连带着琅琊王氏也再无女子进宫。”

牧风烟叹道：“竟是这样。如今浔公子名动天下，巫氏却万人唾骂，果真世事难料。”

原来琅琊王氏与净山巫氏之仇是这样结下的，但很显然，巫氏背后却是崔太后。

只是如今琅琊王氏却又与博陵崔氏联姻，利之所驱，亦不过如此。

蒙岚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情：“现在想来，我当初趁他目不视物，偷袭他却实在是混账透顶，改日要去向他好好赔罪。”

“浔公子不得宠，你欺负他无人过问，广陵公主你总不敢乱来吧？”

依崔太后的脾性，蒙岚若是动她的女儿，估计也活不到现在了。

蒙岚一拍胸膛：“开什么玩笑，我乃堂堂……女子，怎能欺负小丫头。再说珞心妹妹自小便是那样天真无邪惹人怜爱，我视她如亲妹妹一般，疼她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欺负她？”

“你在宫中横行，就没人管你？难道燕然侯也怕你不成？”牧风烟好奇的问，她还真想象不出赵玄弋怕别人的样子。

“燕然侯和雁妃住在朱雀别宫，六岁就去了影侯府，我少时见都没见过他。倒是前几日见到他的幼弟赵洬，和小皇帝幼时一个样，一大堆宫女内侍跟着，生怕摔了磕了，跟小丫头似的，就差戴花了。”

他六岁就去了影侯府。

想起他的从前，牧风烟心里一阵紧过一阵。

两人说着话，蒙岚觉得有些饿了，就找了片树荫坐下，命随从取来饭食，与牧风烟分食，马厩仆役也过来把马牵去喂食饮水。

吃饱之后，牧风烟继续练习，蒙岚亲自为她牵着缰绳，教她骑马，告诉她其中诀窍。

牧风烟接过缰绳，一夹马腹，白驹就小跑起来。

蒙岚也翻身上马，跟在她身旁。

白驹越跑越快，蒙岚初时还跟在牧风烟身旁，后来竟被落下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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