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浔微微一笑,清辉如月,温和中带着淡淡疏离:“太史令在查岁星的记录,可是想以此纪年?”
“有此打算。”
“岁星纪年古已有之,十二年一轮回。只是岁星周期却非是完整的十二年,而是少了两个月,如此纪年多有不便,故而已被前人所弃。”
“所以我打算假想另一颗星辰,与岁星相向而行,十二年,过黄道十二星次,以此纪年。”
赵浔起身,躬身行礼:“太史令巧思,非常人所能及也。不知此星何名?”
“太岁。”
“岁岁太平,倒是个讨巧的名字。”
牧风烟老实回答:“取名太麻烦的太,岁星的岁。”
赵浔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爽朗的声音传来,下一瞬,蒙岚已大步走了进来,极为随意的对赵浔说,“东西都放好了。”
“有劳。”看向蒙岚时,他的眼中便只有温柔,再无半分疏离。
牧风烟笑道:“我在问浔公子打算何日成婚。”
蒙岚的脸极为难得的红了一下,伸手来掐她的脸,笑骂道:“你这张嘴,越来越讨厌!”
牧风烟躲开,奇道:“我问浔公子,你恼什么?”
蒙岚扑过去抓她呵痒:“坏丫头!你还明知故问!”
牧风烟伸手架住她的手:“不闹了,我还有些事,浔公子就交给你了。”
蒙岚挥挥手:“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牧风烟出了天枢阁,径自向牧语铃的居处走去。
方才怕怠慢赵浔,没有与蓝柏同行,此刻有蒙岚在,她便可放心离开了。
行至中途,就看见清欢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又指向牧语铃的屋子。
牧风烟会意,快步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却见牧语铃拉着蓝柏的手,泪流满面。
“发生何事?”
牧语铃看见她,与蓝柏一起跪下:“多谢公主,让我此生还能再见亲人。”
蓝柏开口:“她是我的……”
牧语铃接口道:“我是他的姨母。”
蓝柏补充:“我们自小相识,一同长大。”
牧风烟愣了一下,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九岁。”
牧风烟哑然失笑,蓝柏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她一直以为他比自己小。
“先起来说话。”
蓝柏扶着牧语铃起身,牧风烟又问道:“可知你姨母中了什么毒?能否治好?”
蓝柏极为沮丧的摇了摇头。
“银丝蜒也不行?”
“她体内并无余毒,咽喉也已损坏,无力回天。”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牧语铃却笑着说:“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治不治都无所谓了。”
“既是如此,待我修书给父王,让他请蓝氏族长来一趟洛京。”
牧语铃却一口回绝:“请公主收回成命。”
蓝柏也道:“若是我治不好她,蓝氏一族也无人治得好她。”
牧风烟沉思片刻,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可要回百越?”
蓝柏摇头:“我来洛京,还有事要办。”
“何事?”
“奉族长之命,带回蓝娅。”
“既是如此,你暂且留在星云阁,我还有事要你帮忙。”
赵玄弋还未有消息传来,也不知蓝娅是否已经“逃走”,牧风烟打算待事情解决,再告诉蓝柏。
蓝柏看了牧语铃一眼,点头同意了。
赵浔就任之后,牧风烟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只是他从前夜盲无法观星,是以并不精通此道。
而且他体内余毒刚刚清除,夜间视物还有些模糊不清,所以牧风烟将白天的工作交付于他,夜里仍旧去天阙观星。
不几日,狼卫传来消息,蓝娅逃走,一路乔装改扮,往东胡国去了。
牧风烟初时有些诧异,随即就想到了缘由。
东胡国地处九州东北,与西面的华阳国之间隔了整整一个云汉帝国,即使夜月公子想要报复,也很难派大队人马穿过汉国,前往东胡。
再加上东胡人以游牧为生,除了王城和边境,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设置关卡,东胡国的照身帖制作简单,仿制起来几乎没有难度,九州四国无处容身的囚犯、逃奴十有八九都会逃去东胡,寻安身之所。
如此看来,蓝娅似乎真的无处可去了。
但若真是如此,她为何不肯投靠自己,安享荣华,反而要一路奔波,去东胡躲藏?
这个狡猾的女人,怎会做此不智之事?
难道……夜月公子并未疑心她,派她去东胡继续潜藏?
若是如此,恐怕她被擒时说的话,都是刻意误导自己的谎言。
想到这里,牧风烟立刻传信,命狼卫小心跟住蓝娅,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东胡遥远,飞书亦需时日,许久已没有消息传来。
牧风烟抽空回了趟朱雀宫,宫中颇为冷清,凤羽卫和大部分宫侍随她去了星云阁,连凌云和骊驹都被她带走了,只欢歌和剩下的宫侍在此看顾。
多日不见,欢歌变了许多,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宇间透出几分闺中怨妇般的忧思哀愁。
看见她回来,欢歌迎了上去,低低的喊了一声:“公主……”
“你怎么了?这么不开心?”牧风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欢歌幽幽道:“公主命在旦夕,婢子怎么高兴得起来?”
牧风烟笑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那公主要如何算出新的上元之刻?”
牧风烟看着她:“这是明珠公子让你问的?”
欢歌摇头:“公子说上元之刻测算不易,但公主必会有其他办法,让我无需忧心。”
“那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欢歌看了看她,突然跪在地上:“婢子实在不忍见公主受苦,请公主听婢子之言,与燕然侯离开可好?”
牧风烟扶起她,却说起了她的事:“欢歌,明珠公子既然会劝慰你,想来对你也很好。待我大婚之后,掌管六宫,便免了你的奴籍,把你赐给他做妾室。”
欢歌急得落下泪来:“婢子宁可一生为奴,也不愿见公主遭遇不测。”
牧风烟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她:“相信我,不会有这一天。”
欢歌擦着眼泪:“那公主要如何应付大婚前的验身?”
“还早呢,急什么。”牧风烟走进寝殿,收拾了一些应用之物便要离开。
“公主很久没回来了,不如明日再走吧。”欢歌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牧风烟笑道:“我要回去观星,以后会尽量多回来,不要哭丧着脸了,来笑一个。”
欢歌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牧风烟掐了掐她的脸,离开了朱雀宫。
这次回宫,牧风烟顺便取走了星玄铃,挂在摇光殿中。
铃音悦耳,听得久了却有些单调。
想不到那个征战一生的圣武帝,竟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为雁妃做此精巧之物。
牧语铃端着茶盏走了进来,听见铃声看了一眼,顿时呆立当场,手上的茶盏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牧风烟抬头看她,见她神色木然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星玄铃。
“语铃姐姐,你怎么了?”
牧语铃快步上前,指着星玄铃问道:“这可是先帝命人做的那个悬铃?”
牧风烟点点头。
牧语铃凄然一笑:“当初便是因它,才被先帝厌弃。”
牧语铃嗓子被毁,圣武帝初时并未将她打入冷宫,反而有安抚之意。
她去见圣武帝之时,正好工匠在演示悬铃,她步履匆忙,撞在工匠身上,悬铃就落在地上摔坏了。
圣武帝勃然大怒,这才将她贬入长门阁。
牧风烟听了,问道:“你是说十四年前,这只悬铃刚刚制好?”
赵玄弋说他出生之时,圣武帝就召了华阳工匠制作悬铃,难道这个小小物事,竟然花了十年时间,才制作完成?
牧语铃点点头。
牧风烟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雁妃可擅音律?”
牧语铃摇头:“先帝曾说过,雁妃不喜音律。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牧语铃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转身离开了。
牧风烟看着星玄铃,若有所思。
十四年前,赵玄弋十一岁。
这个悬铃从他出生之时开始制作,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就为了送给不喜音律的雁妃?
圣武帝怎会做如此古怪之事?
她取下星玄铃,反复察看,除了响铃的机括,也没有其他的机关,莫非是曲调中有什么秘密,所以才花那么长的时间调整?
只是她也不善音律,那曲调听了无数次,也听不出什么特别。
牧风烟带着星玄铃找到赵浔:“请浔公子帮我个忙。”
“太史令请吩咐。”
“此为私事,公子不必客气。公子可否帮我将这悬铃发出的曲调写成谱?”
她取出星玄铃,将机关拧紧,赵浔凝神静听,听完之后问道:“曲谱记录之法共十三种,不知太史令想要哪一种?还是十三种皆要?”
牧风烟不知记谱之法如此繁杂,只得说道:“劳烦浔公子将这十三种都写下来,我仔细比对。”
“好。待下官写完,明日再交给太史令。”
——封推加更×4
凤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