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风烟平常最多睡三个时辰,这次也许是劳累过度,一觉竟睡了快七个时辰,醒来时已是午后。
赵玄弋早已离去,清欢靠坐在床边守着她,见她起身,就去端来热水给她洗漱。
饭食也早已备好,牧风烟睡得太久,已是饥肠辘辘,尤其看见其中有一道竹荪乌骨鸡,更是胃口大开。
夹了块竹荪放进嘴里,她吃出其中滋味,看向侍立一旁的牧语铃。
牧语铃会意,回答她:“这是欢歌让客似云楼的伙计送来的。”
“哦。”牧风烟应了一声。
从前蒙岚曾带她去吃过,她很是喜欢,那时欢歌也在身旁,竟是记住了此事。
刚刚吃得七八分饱,蓝柏出现在门边:“汉国皇帝来了。”
牧语铃轻声道:“公主若是不想见汉皇,婢子就去回了他。”
“他早上可曾来过?”以赵灏的性情,应该等不到现在才来。
“汉皇一早就来了,见公主睡着,便没有叫醒公主,在星云阁待了一上午,内侍三催四请才回了宫,不想现下又来了。”
“既是如此,回了他还是会再来,请他进来吧。”
“是。”
得知她已醒来,赵灏极为开心跑了进来。
牧风烟上前行礼,被他拦住,顺势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又无旁人,不必多礼。”
清欢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放在榻上的雕花玉几上,随后侍立一旁。
牧风烟借机抽回手,端起茶杯,躬身道:“陛下请用茶。”
赵灏虽然心中不悦,却更担心她的身体,问道:“你可进过朝食?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牧风烟淡淡应道:“臣无恙,多谢陛下关怀。”
“你怎么还对吾如此冷淡?”
“陛下误会了,臣向来如此,并非针对陛下。”
赵灏看着她,沉默半晌,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吾要搬来这里,与你同住。”
牧风烟毫不犹豫的拒绝:“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是吾的皇后,为何不可?”
“既是未来皇后,当母仪天下,不可行差踏错。未曾大婚便与陛下同住,岂非让臣民耻笑?”
“可是……吾舍不得你……”赵灏可怜兮兮的看着她,秀丽的眼眸中满是期盼的神色,这让她想起从前在山中见过的,失去母亲的小兽。
牧风烟叹了口气,声音和缓起来:“陛下可知,为何臣要舍命祈雪?”
赵灏茫然的摇摇头。
“臣不过是身为女子,便要担上冬无雪的罪过。若是旁人知晓臣与陛下之事,会如何攻讦于臣,臣又该如何立足?”
赵灏讷讷的低下头:“吾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要在你身旁,与你朝夕相处。”
他向来浅眠且难以入睡,即使身边躺着如花似玉的美人,他却仍旧会在噩梦中惊醒。
牧风烟的身上,有一种沉静安稳的感觉,让他无比依恋。
“三月陛下就会行冠礼,大婚之期也不远了,还请陛下稍安勿躁。”
赵灏虽然不愿,在她面前却不敢任性,只得同意。
牧风烟又道:“陛下驾临星云阁,原本是臣的荣幸,只是臣忙于编写新历,唯恐怠慢了陛下,还请陛下体谅。”
“你不许吾住下,也不许吾来看你吗?”赵灏猛然站起身来,吓得清欢跪伏在地。
牧风烟也站了起来,却仍旧平静:“若是陛下在宫中无趣,我可将清欢送与陛下,她性情温柔,容貌艳绝,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她扶起清欢,摘下她脸上的面纱。
清欢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眼角的朱砂痣殷红如血,映得眸光中满是魅惑之意。
她望向赵灏,双眼如同一泓碧水,荡漾着无限的柔情,仿佛会说话一般。
赵灏看见清欢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更多的却是伤心:“在你心目中,吾就是个贪恋美色之徒?”
“臣并无此意,臣只是想让清欢替臣照顾陛下。”
“吾不用旁人照顾!”赵灏似乎真的生气了,迈步向外走去。
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扔下一句话:“从今日起,吾不会召幸任何女子,皇后也不必浪费心思来应付吾!”说完便气呼呼的走了。
牧风烟看着清欢,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清欢眼中虽然含着泪,却仍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牧风烟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清欢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啜泣。
都城降雪之后,北地无雪的州郡施行火祭,也纷纷迎来大雪。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传言铺天盖地,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凤华公主舍命祈雪,感动了上苍,更有甚者,说她乃是云中仙子临凡,为护佑大汉国运而来。
从前地裂不死,步出昭狱的往事也被人提及,凤凰天命在此刻再度得到印证。
此时已无人提起她出身百越,是夷越女子,更没有人敢对她入朝为官之事横加指责。
甚至有百姓在家中供奉她的神像,在星云阁外向天阙朝拜,就像从前对待巫氏一样。
这一切她心知肚明,因为传言的蔓延,原本就是她命狼卫在其中推波助澜。
她拼上性命,绝不仅仅只是想助人为乐而已。
她要堂堂正正,立足于朝堂之上,不再为那些可笑的理由,被人质疑甚至赶走。
瑞雪满京华,似乎皆大欢喜。
公孙齐却极其恼怒。
都城火祭耗资不菲,竟然占去全年财政预算的一成,今年这才刚刚开始。
各州郡火祭虽然暂时算在地方账上,但最后都是要拿来冲抵税赋的。
这哪是什么火祭?分明就是烧钱。
早知如此,就算那丫头指着鼻子骂到脸上,他也决不会同意让大司农出这笔钱。
“父亲,该您落子了。”
公孙齐回过神来,却见棋盘上江山已失,无力回天。
他咳嗽几声,扔下手中的棋子:“不下了。”
公孙玥放下棋子,一旁的仆役上前撤去棋盘,又端来茶水。
公孙玥拿起茶杯,双手奉上:“父亲似乎心事重重。”
公孙齐接过,喝了一口:“我原本看在她有恩于你,还想放她一条生路,如今想来,真是小看她了!”
公孙玥微笑道:“原来是因为凤华公主。”
公孙齐恨声道:“除了这个妖女,还会有谁?!”
“父亲不必忧心,她为官之后也只是在星云阁中编写新历,并未参与朝政。”
“可是这妖女求得瑞雪,现下声望极盛,来日入宫为后,地位更是不可撼动,珹儿心高气傲,又怎肯入宫,屈居一个异族女子之下?”
“妹妹那里,自有孩儿劝说。凤华公主虽求得瑞雪,得百姓爱戴,但人心从来都是善忘易变,时过境迁便无人记得她的恩德,而她出身夷越,非我族类之事,却永远都无法改变。”
“话虽如此。但她在朝为官,总归是个心腹大患。若是太后趁势临朝称帝,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父亲过虑了。太后生性多疑,优柔寡断,目光短浅,并无君临天下之才,即使侥幸登位,也必不长久。”
“可是有江余生和那个妖女在她身边,恐怕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孩儿方才已经说过了,太后生性多疑,凤华公主出身百越,并非太后心腹,迟早会被太后所厌。况且,以她的才识,又怎会认太后为主?父亲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公孙齐咳嗽了几下,拍拍公孙玥的肩膀:“玥儿,你近日身体才好了些,不必为这些事耗费心力,多休息休息,为父先回去了。”
公孙玥起身行礼:“孩儿恭送父亲。”
赵灏一怒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星云阁,连崔太后召牧风烟入宫领赏,他也未曾出现。
牧风烟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悄无声息的回了星云阁,将崔太后赏的银钱分发给参与祈雪的宫侍、守卫,随后放他们休沐去了。
星云阁中又冷清起来,只牧语铃、蓝柏、清欢等人陪伴着她。
牧风烟却没有感觉到这种冷清。
她很忙。
大家都在休沐,每日的测量计算都由她来处理,虽有清欢帮她测绘星图,却仍旧要忙到深夜。
所幸元宵节后,休沐就会结束。
明月朗照,洒落一地光华,星云阁仿佛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纱里,气势恢宏的殿台楼阁平添了几分柔美之色。
牧风烟独自坐在天枢阁中测算今日的计数,清欢去了天阙绘制星图,牧语铃在东厨替她熬制补身的羹汤,蓝柏约莫也跟着去了,阁中只余算盘和算筹轻击的声音,再无其它。
直到一个影子映在她的书案,她才抬起头来。
眼前之人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木制面具,身形高大魁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牧风烟扫了他一眼,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低头继续计算。
来人大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牧风烟无奈的说:“玄弋,不要闹了,我还有事。”
她向来警觉,只有赵玄弋能无声无息靠近而不被察觉。
“我的事更重要。”赵玄弋不为所动,抱着她向外走去。
“出了什么事?”
凤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