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羽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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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鼠疾之患

一个多时辰后,昆羽宗一众人等到了金乌镇上,众人皆蒙面而行,但见街上行人寥寥,冷冷清清,一片萧条,许多人家不是闭门不出,便是已收拾细软逃离此地。

正张望间,只听鼓声震天,哀乐齐鸣,悲咽之声相闻,忽见一出殡队伍自街角处转过,迎面而来。为首一人肩扛铭旌红娟五尺作前导,位于队伍左侧,铭旌上书“天国金乌岛孙公世家廷卿享年四十有八之柩”,右侧一人双手执锸,旁有一株柏树,中间一男子执引挽车,冥器刍灵,充塞道路。

送葬队伍素麻白衣,铭旌开道,幡灵纸扎,吹手、鼓手、亭彩、细乐、歌郎、人役都来伺候,竟有百余人之多,棺木黑漆油杉,大小轿子轺车不下十余乘,连前面各色执事陈设,浩浩荡荡接连一带摆了一二里远。一行人丧服各异,根据宗法制度和亲属关系长幼远近送殡分着五服,即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服。尚有十数人身着袒兔,应为朋友。

昆羽宗众人见状,默默让开道路,静立于街道一旁。

璇滢低声提醒道:“有人辞世了,看样子还是镇上的大户人家。”

黎诗瞥了一眼铭旌,悄声说道:“好像是孙员外家唉,孙廷卿员外享年四十有八……”

“你怎么知道?”子翃好奇地问道。

“铭旌上不写着的嘛。”上官凌说道,顺手指了指开道的铭旌。经上官凌这么一提醒,子翃才注意到铭旌上写的字。

忠尧喃喃道:“唉,可惜了,正值壮年哪……不过,同样是披麻戴孝,为何殡仪队伍各人穿戴不一呢?”

璇滢轻声解释道:“此谓五服,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之分。斩衰者披麻戴孝,带了孝巾,在腰间系一条素色的腰绖(dié)。‘斩衰’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为直系血亲所穿孝服,丧服上衣为‘衰’,为不缝缉之意,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孝期三年;

齐衰者穿细布孝衫用白布孝箍。所谓‘齐衰’是以粗麻布为原料制作,齐衰制孝衣可用线将丧服缝起来,为隔辈直系血亲中的小辈所穿,服孝期一年;

而‘大功’是质地稍微好点的麻布制作而成,适用于堂亲和表亲、兄弟以及外嫁的女儿,服孝期为九个月;

‘小功’使用的布料比以上几种服制要好,布料更细,其他相似。为距离更远之亲戚所穿,如已嫁人的堂姐妹、兄弟之妻或是为舅舅、母姨服丧而穿。小功布衰裳,澡麻带绖,五月者,服孝期五个月;

‘缌麻’则用更细的熟布制成,同族兄弟姐妹和外姓中的表兄弟、岳父母穿孝都用这种服制,服孝期三个月。

汝辈尚小,未经历世事,对丧葬习俗不甚了解亦属正常。”

“整个队伍好像是男子在前,女子在后。”上官凌仔细观察了殡葬队伍,也悄声说道。

“是的,一般而言,送葬队伍按照与逝者关系的亲疏为序,男子在前,女子在后。亲者在前,离灵柩较近,疏者在后,离灵柩较远。”璇滢继续耐心解释道。

忠尧看了半晌,压低了嗓音问道:“老师,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但说无妨。”

“为何送葬队伍前列会有放一株柏树,还要专人双手执锸(chā)?”

“执锸掘土和柏树象征着墓地。所谓‘墓上树柏,路头石虎’。引路之‘铭旌’也称为‘柩’,现下也有人称作‘幡’,是招魂的标志。铭者,明旌也,以死者为不可别也,故以其旗识之。”

忠尧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咕哝道:“风俗文化也是博大精深啊。”

目送殡葬队伍渐行渐远后,昆羽宗一行人继续前行,一路街道两旁门可罗雀,唯有经过的“松柏福寿”棺材铺人来人往,伙计们忙忙碌碌,在日以继夜地赶做订单。

众人在棺材铺前驻足片刻,心里很不是滋味。忠尧见一小伙计正抡着榔头在钉棺材板,上前询问道:“这位小哥,在下乃昆羽宗门下,请问这些棺材是何人所订,将送往何处?”

伙计闻言抡起的榔头停在空中,轻轻放下,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番众人,而后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有所不知,前些时日,镇上有人突发疾病,数日内便暴病而亡,本以为只是个例,不曾想仅隔了二三日,患病之人竟越来越多,始初之时,医馆和药馆的门槛都踏破了,可惜这怪病甚是蹊跷,就连镇上最有名的泰和医馆的季神医都未能幸免,季神医前一日辰时尚在出诊,午时便神志不清,次日便就一病不起,至于死因,传言众说纷纭,有说他中了什么邪秽之物,也有说是得了什么怪病染疾而亡,他的家人怕受累及,索性将其横尸野外,连口棺材也不给置办,唉,甚是可叹啊……

其后,见疾病肆虐,街坊邻居人心惶惶,谈虎色变。镇东赵太丞所开的九春堂和镇中汤子凉大夫所开的康平医馆都大排长龙,奈何诊病服药后未见好转,反而在其后数日内不断有人亡故,病者家人还一度聚集闹到了医馆讨说法,吓得九春堂和康平医馆都闭门谢客。

镇上孙员外还说许是触怒了水神,还组织大家捐钱捐物,献祭了二十对童男童女,结果不但疫情未有减轻,连孙员外也得了怪疾,不幸因病告殂。

你们若是要在镇上停留,千万要留意,恐疫疾祸及汝身。慎之、慎之!”

众人愕然,不禁齐声惊呼:“献祭?!”

“这也有人信?……”忠尧暗示思忖道。

黎诗吃惊地看了忠尧一眼,小声试探着问道:“孙员外?就是刚刚……”忠尧会意,冲着黎诗点点头。

“还是童男童女?献祭在何处?”上官凌急着追问道。

“就在那边海边,那些童男童女装进笼子后就送到海边去了,唉。”伙计说着用手指了指镇口去往海边的方向。

“小哥不必担心,我等此行就是来根除疫病的,还带了很多药剂。”忠尧说着指了指上官凌和高雅郭身后背的药袋,又继续问道,“那医馆大夫可有看出是何病症?”

伙计顿了顿,幽幽然说道:“据说,不知是何病症,不过传言怀疑是跟旱獭有关。镇上的一户名唤张䜣的男子早年去五洲大陆经商,及至前些时日返回故里,回来时用笼子运回来一些旱獭作为宠物出售,因为这旱獭看起来颇有些呆萌,镇上不少人家都买了给家中少小赏玩。怪疾初起时,便是这些买了旱獭的人家来订的棺材,而张䜣也几乎在同时得了相同的怪疾亡故了。”

“果然是旱獭,这该死的土拨鼠!”忠尧迅速看了璇滢一眼,表情严肃,转而嘱咐伙计道,“小哥,你赶快通知店内所有人,此乃疫病,需要尽快隔绝病患,阻断传染之途径,尚未染疾之人务必口罩面巾,勤洗手,家里还要消毒。切记,若遇患者,其日常所用之物要经沸水煮过,亡者衣物定要焚毁。”

璇滢旋即对高雅郭吩咐道:“将你所带之消毒蜜丸和煎水熏气药包尽数分与店内伙计,以便其返家后作消毒之用。”

而后,璇滢开始分配任务,又对王田子、欧也二人说道:“欧也、王田子,与若木村一样,你二人在镇上负责寻觅一处院落作为养病院,以便隔离病患。”

“苟布理!”

“弟子在!”苟布理高声应道。

“你与高雅郭一道,随为师去挨家挨户送药。”

“是!”苟布理拱手领命。

“忠尧,你与子翃、黎诗、上官凌四人去医馆找赵太丞和汤子凉大夫询问一下情况,我等所携之药不多,还要医馆协助配药,先将消毒之药施予邻里街坊以作防治,再与医馆一同煎药送至隔离处所救治病患,紧急之时,以鸣镝为号。如此这般,方可确保无虞。一旦发现染疫者,一律送入养病院,以防传染。”

“弟子谨遵师命!”忠尧等四人齐声答道。

“文傕,你去海边探查一下情况,若有童男童女的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要得!”文雀还是一口巴蜀口音,领命后,一闪身便没了踪影。

忠尧一行四人决定去先汤子凉所开的康平医馆。康平医馆位于镇中心,很好找,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高高挂起的医馆招牌“康平医馆”四个大字便映入眼帘。寻至门口,见大门紧闭,子翃便上去敲门。

“有人吗?汤大夫?”

过了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秀气药童从门缝中探出脑袋,头束逍遥巾,身着褐衣,先是东张西望了一下,又将四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敢问阁下何人?你们,可是来问诊的?”

忠尧答话道:“吾等乃昆羽宗门下弟子,奉命下山来协助解决镇上的疫病,需要医馆配合,还望通禀一下汤大夫。”

“原来是昆羽宗门人,请进。”药童“哦”了一声,随即开门让忠尧等四人进了医馆。

“请四位在此稍候,容我去向先生禀告。”药童拱手行礼,转身进了后院。

忠尧四人于原地等候,各自打量了一下康平医馆的陈设。康平医馆的陈设略显简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进门左手边有一个很大的收银柜台,柜台后面靠墙是一排排药柜,还有一张很长的木制大案,上面杂乱的摆放着一些药用器具小铜秤、等子秤、方寸匕、钱匕、刀圭等,进门右手则是一坐堂问诊处,一张低矮的红木几案,两块蒲垫,以及几张长凳供求诊之人稍事等待之用。问诊处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像,一幅是医圣张仲景,另一幅是药王孙思邈。医馆内柱子上还有一副楹联,上联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下联是“买卖公平诚信为本”。

少时,一位身着青色细布彩绣交领直裾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年逾不惑,头顶鹿皮小冠和一绛紫色木簪,领口和袖口镌绣小团花纹,步履稳健,衣袂生风。待至跟前,与众人一一拱手行礼道:“鄙人便是汤子凉,诸位可是来自昆羽宗?不知所为何事?”说罢,不自觉地将众人也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上官凌拱手回礼答道:“在下昆羽宗上官凌,奉师命来金乌镇处理疫病一事,还望汤大夫在诊治和配药方面能助我等一臂之力。”

忠尧转身望向汤子凉,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眼角的鱼尾纹有些明显,华发微苍,双鬓染秋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世故的味道,猛然瞥见汤子凉鼻息处露出一根白色的鼻毛,随着呼吸起伏不定,若隐若现,心里“咯噔”了一下,想道:“额,鼻毛怎么会发白?每个人将来都会那样吗?倘若都会发白,那其他私密部位岂不是……呃……”

“好说,好说,此乃医者之本分,我义不容辞。”汤子凉言之凿凿,忽然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说道,“不过,这疫病确定来自土拨鼠无疑,但此疫毒焰正盛,当下情势三江潮水急,五湖风浪涌,向传用熊胆、蚺蛇胆可治,唯此两种药料价贵而货少真,以致患病者投之十不一效,药石无灵,余与赵太丞几于才智俱穷,皆束手无策,每恨岐黄之不留妙方于医界啊。”

忠尧说道:“这个先生不必担心,吾等已有解法,若病症与若木村一致,则定能奏效。不知可否告知先前有哪些人曾来此寻医问诊,所开为何方,所服为何药?”

汤子凉一听面露惊喜之色,即答道:“昆羽宗有何妙方?我这就去取来账册诊薄一并查阅。”说罢便匆匆去往柜台翻寻起来。

忠尧略一思索,突然神秘兮兮地笑着碰了一下子翃的胳膊,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子翃师兄,有个任务我觉得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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