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明抬头看了卞超一眼,“小超,你有话说?”
卞超一怔,“堂主,我……”
“你的心事都写在你脸上啦。”
卞超犹豫了下,问道:“堂主,我们今晚做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骆天明笑了笑,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茹沁,“茹沁,你觉得呢?”
茹沁想也没想,当即说:“是他们无礼在先,如果放任不管,客人们就会纷纷效仿,到时候姑娘们可就要遭殃了。”
“小超,你觉得茹沁说得对吗?”骆天明问。
卞超点点头,“嗯。可是他们是虎头盟下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更加强硬。只有把他们约束住了,其他人才更不敢乱来。其他的夜店风气如何我们管不着,但只要是我们应龙堂的生意,就要杜绝这种不良之风。”
陪酒被人们视作低贱的职业,这些风尘女子,靠着出卖尊严赚钱。她们中,绝大多数都是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弱者,有的是单亲妈妈,有的是上不起学的学生,有的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还有的家里躺着病入膏肓的至亲……
她们靠着卖笑挣酒水的提成,同时还要默默忍受客人的揩油,因为一旦惹客人不高兴而被投诉,就会被扣上不少的奖金。本着“任何一种职业都应被尊重”的原则,应龙堂的夜场生意完善了这种“只能跪舔客人买酒来争取提成”的机制,提供了陪酒女们最基础的保障,同时也全力维护着陪酒女们的尊严。
“是,堂主。”卞超说。
骆天明说:“茹沁,小曼今天受委屈了,记得多给她点儿奖金,让她早回去休息。”
“堂主放心,记得住。”茹沁说。
骆天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工作起来。今天需要审批的文件又叠成了小山,他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堂下大大小小上百家帮会,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每天会忙到很晚。
“听说,独孤俊来了?”他有意无意地问。
茹沁说:“过来了,还带了个新面孔。”
“新面孔?”骆天明想了想,笑道:“这小子没别的本事,就是朋友多。”
“我们……要不要查查那人?”卞超问。
“这倒用不着。”骆天明说。
他忽然扭头看了卞超一眼,笑着说:“小超,不用对所有的事都这么谨慎的。我有时候经常会去想,当年那个盛气凌人,到处惹是生非的卞超,哪儿去了?”
卞超神情一僵,陷入了窘迫,他这副样子把骆天明和茹沁都给逗笑了。
“这不是在您身边久了,耳濡目染出来了嘛?”茹沁很知心地帮他解围,“怎么,您找独孤俊有事情吗?”
“没什么要紧事。”骆天明摆摆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做着活动筋骨的简单动作。
“只是最近事情多,好久没跟这小子比拼酒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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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拼酒量?”罗炳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啊,我跟骆天明是比拼酒量认识的,”独孤俊重复了一遍,“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没有,就是觉得挺新奇。”罗炳说。
独孤俊转动座位,悠哉地把后背贴在墙上,“想当年小爷初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在这里遇到了像刚才那种客人欺负人的事情,当然要管啊,于是就跟那伙人打起来了,最后差点儿被保安扔出去哟!”
“差点儿?这么说你没被扔出去?”
独孤俊板起脸:“你好像很失望。”
罗炳想了想,“还蛮想看你被扔出去的。”
“嘁!其实本来是要被扔出去的,可是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对经理说这小伙子抱打不平,身手也不错,他很欣赏……吧啦吧啦的还说了许多,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意思就是要经理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我。”
“那人就是骆天明?”
“是啊,当时哪知道他就是这个酒吧的老板,还是大名鼎鼎的应龙堂堂主?我当时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欣赏我,我也欣赏你啊,不知好歹地请人家喝酒,越喝越嗨,最后不知怎么,相互暗中较起劲来,喝了满满一地的酒瓶子。”
“满满一地?那你们岂不是醉得要起飞了?”
“没那么夸张。我这个人呢,遇到不感兴趣的人一杯就能喝倒,遇到对的人呢,就算喝上一千杯也喝不醉啊。我们之所以停下,是因为我身上钱不够了,然后他补的差价。”独孤俊笑了起来,“当时他怕我发现他的身份,还装模作样地刷卡付钱呢,哈哈!”
“听起来,这人还不错。”罗炳说。
“值得相交。”独孤俊举起杯子跟罗炳碰了碰,对着他神秘一笑:“跟你一样。”
罗炳展颜一笑,“嘴抹蜜了?”
独孤俊盯着杯子里的酒水,幽幽说道:“只可惜,他背负的太多,即使心中豪情万丈,也只能寄托在这杯中之物里了。”
“怎么?”
“自从他留学归来,就从他父亲手里接手了应龙堂。听说老应龙堂主曾经是欧阳家的管家,曾跟着欧阳老爷出生入死,欧阳家成立应龙堂,便将管理权交到了骆家手里。为了使堂下几万人能够糊口,骆天明身上背负的担子自然不轻。”
“生而为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谁又能做到无拘无束?”罗炳轻声说。
独孤俊挑挑眉毛,咧嘴笑道:“我啊!”
“那你可能不是人。”罗炳随口说。
“我呸!”
……
两个人谈笑风生之间,酒吧的客人往来络绎不绝。渐渐入了午夜,客人反而变得更多了,声音由纷扰变得吵闹起来。
“喝得差不多,看得也差不多了,走吧?”独孤俊知道罗炳不喜欢太吵太闹,又怕他不好意思说离开,毕竟是他拉自己来的,索性先提出来。
“走!”罗炳二话没说,爽快答应。
早就待不下去了还逞能,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独孤俊暗笑。
凉爽的晚风扑面而来,二人悠哉地在溜达在城市间的夜道上。独孤俊不知从哪里摘来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每走一步都要左顾右盼一番,好像对所到之处的任何事物都很关心。同样是走过街头,罗炳目光却很空洞,像是有什么心事。
“牧羊人酒吧里的生意,挺不错的。”罗炳忽然说。
“嗯……说得过去吧。”
罗炳问:“怎么?还有哪里比这更火爆?”
“牧羊人酒吧的规矩太多,”独孤俊说,“有许多人是不愿意来的。”
罗炳满脸的不相信,“就那个样子,还规矩多?”
“那你是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三教九流,藏污纳垢。”独孤俊说,“其实,酒吧本来只是一种让人放松的休闲场所,可太多的人抱着猎艳、满足肉欲的目的而来,如果酒吧为了盈利而毫无底线,难免会搞得乌烟瘴气。”
他接着说:“来牧羊人酒吧的客人里,绝大多数是上班族,只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白日的工作压力,平常大家都会相安无事,今天只是太碰巧了,各种奇葩都被你遇到了。在牧羊人酒吧工作的女人,其实也难免会受些客人的委屈,但为了不给酒吧添麻烦,只要客人不是太过分,她们往往会选择闭口不言。今晚有这么一出,肯定是那个叫肥龙的死胖子做得太过分了,所以小曼才忍受不了的。”
罗炳点头,“原来是这样。应龙堂听起来,倒像个慈善组织。”
“应龙堂名下的确有专门的慈善基金会,负责解决成员的生计保障问题。不过,应龙堂不仅仅是慈善会,它雏形其实是工会联盟啦,是弱者的组织——劳务工人、码头工人、工厂车间工人,还有舞女、酒吧女、夜店的保镖……数不过来的,都是些社会中下层的人,如果他们这些弱者不联合起来,还不让人给欺负死?”
“后来,在从事石油产业近百年、实力雄厚的欧阳家族的帮助下,应龙堂建立,又经过几十年的经营,现在里面的成分就要复杂一些了,除了大大小小的工会,还囊括了大型的企业公司、商会帮会,和娱乐圈、贵族、富豪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成为了与虎头盟并立的曼黎市巨头,两者同样都盘根错节地扎根在这座城市的大地上,地位无可动摇,你不清楚吗?”
罗炳说:“我这个警署署长是怎么当上的,没人比你更清楚,只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当年在基层并没有机会好好了解过这些帮会,所以这不是来找你补补课嘛。”
“其实问我也没什么用,”独孤俊苦笑,“那就譬如一个小型的社会,只靠说是说不清楚的。假如让你解释一下什么叫社会,你也解释不清,因为它很庞大,也很复杂,包罗万象,有些人即使花上一辈子,也未必能认清它的模样。”
“没关系,你就大体说说,当成聊天好了。”罗炳说,“应龙堂最初是工会联盟,那虎头盟最初是什么?”
独孤俊说:“与在曼黎市土生土长的应龙堂不同,虎头盟是外来的。”
“淘金队?”罗炳问。
“嗯……可以这么说。”独孤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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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黎市是沙漠中的绿洲,建立在荒原之上的城市文明——西北部有高山环绕,将来自沙漠的热风阻绝,南方又紧靠着绿谷盆地边陲,因此这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节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宜,尤其是有发源于雪山之巅的维拉杜河从这里流过,河畔两岸尽是些风景如画的田园。
最初,这里只是一个不过万人的小城镇,地处国度的大西部,鲜有人来问津。直到人们发现了周边地下藏着的金银矿、煤矿这些丰富的能源,才掀起了一阵“淘金热”的浪潮。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们趋之若鹜地涌入,使得这里人口暴增,城市规模疯狂向外扩张——雄心勃勃的先行者们在这里披荆斩棘,于大漠戈壁中开拓这座城市,渐渐地,这里因雄厚的经济基础发展了起来,于是各个领域的拔尖人才便如百川归海般自然地注入。百余年后,国际化大都市曼黎便拔地而起,辉煌、先进、发达、文明……成了这座城市的代名词。
这座年轻的城市饱受赞誉的同时,却也鱼龙混杂,秩序混乱,“罪恶之城”恶名在外。它被人们定义成“淘金碗”,任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当初的淘金者队伍,有热于冒险的商人、善于权术的操纵者、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当然也不乏强盗、土匪、黑帮等亡命之徒和身怀邪术的神秘组织。
后来,商业繁荣发展,衍生出酒店、赌场、夜总会等产业链,于是又吸引了富豪、贵族、明星等投资者。另外,由于在这里贫穷人家可以领到救济金,所以也吸引各地的流浪汉、拾荒者和失业者们疯狂涌入。
为了维护秩序,各地分派出的守望者在这里降临,守望局更如从天而降的神针,直插风暴中心,定住其中汹涌的暗流。可纵使守望者有着绝对的权威,能够对不法分子起着不小的震慑作用,但毕竟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所以他们对于那些黑帮、强盗采取绥靖政策,双方默契地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和谐,一直相安无事。
二十几年后,第一代守望局的局长退休,新上任的局长意气风发,雄心勃勃,采取铁腕统治,全面清洗黑帮,双方枪战数月,死伤惨重。
一天夜里,新任的守望局局长在家里被人暗杀,人头被悬在了自家窗台上,直到天亮才被人们发现,轰动一时。局长之位空置了几个月,守望者们群龙无首,清洗行动也因此不了了之。
直到一位名叫“秦岳”的年轻人脱颖而出,无论是身手还是魄力,都是无人能比,没有人不服气的。他顺利地坐上了局长的位置,本着“对黑帮零容忍”的强硬态度重新整顿城市秩序。在他的带领下,守望者屡战屡胜,各大黑帮受到重创,其成员或死或伤,活着的人大多选择金盆洗手,冥顽不灵的残存势力虽未被彻底清除,但也只能被迫转为地下活动。无数人的流血牺牲为黑暗换来了一丝光明,造就了今天还算和谐的曼黎。
虎头盟本名“虎头帮”,只是拓荒者队伍里的一个小角色,主要做着矿场的生意,老实本分,不在守望局清洗行动之列。当黑帮势力衰落,无数人退出江湖,失去了收入来源,虎头帮帮主萧穆寒趁机广纳成员,拓展帮下所管的企业公司、贸易市场,虎头帮迅速发展成曼黎第一大帮。
后来,虎头帮又吸收了踏月宗和摘星楼两大江湖组织,组成了“虎头盟”。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缘故,许多帮会都选择依附虎头盟,虽然每年需要向虎头盟交纳数目不少的“入盟费”,但利大于弊,他们会受到虎头盟的照护,得到更多的发展机会。
虎头盟中虽然有不少以前黑帮的成员,平日里其作风也是嚣张跋扈,难改江湖习气,但盟内的规定却很严明,违法乱纪的事情是被绝对禁止的。不同于早期的黑帮,他们表面上洗得也很白,让人抓不到把柄,同时人们也明白,帮派文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失,敬而远之总比流血牺牲来得划算。
曼黎市中,虎头盟与应龙堂并立,无数人的生计也靠着这两大势力。所以,守望者局不会,也不能让他们消失,只能在其中充当润滑剂的作用,左右协调。守望局真正的死敌,是从事犯罪的神秘组织,他们从前就隐藏在背后与黑帮狼狈为奸,黑帮覆灭后,他们吸收其中一部分穷凶极恶之徒,游走在光照不到的暗巷与角落,成为城市的影子,即使五年前那场被命名为“三月血飘”的清洗行动,也没有完全消灭他们。时至今日,不知道他们的势力又发展到了何等可怖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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