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处可依

“走，我带你离开。”黑衣人不由分说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到沫玉身上，“我背你。”

沫玉听出，这就是沈嬷嬷的声音。

“外边呢？”沫玉不解，“你怎么过来的。”

沈嬷嬷不解释，沫玉也没有接着问。她双手接过嬷嬷带来的黑色布巾蒙住半张脸，而后乖巧地趴在沈嬷嬷的背上，感受着沈嬷嬷的温暖。

若是娘亲还在就好了。

院子里，倒了一大片的人，有一些侍卫强撑着精神，却因为穴道被封住说不出话来。

“你给他们吃了什么？”

“一点迷香配软筋散而已，别怕。”

沈嬷嬷带着沫玉左绕一圈右绕一圈，到了一处河道便停了下来。

夜深人静，月下的河道波光粼粼。

“跳吧。”沈嬷嬷说。

“跳什么？”沫玉一脸的疑惑，难道沈嬷嬷的意思是让她自杀？

“跳了就能游出去了。”沈嬷嬷说，“这个办法就适合你这样不能光明正大走出去的人。”

“可我不会游水啊？”

沈嬷嬷一拍脑门，想起了这个小姑娘从小就没下过水：“算了，还是翻墙吧。”

沫玉忍不住开口道：“嬷嬷，这里不只一面墙啊！”

沈嬷嬷沉思了几秒，然后对沫玉说：“你且去灌木丛里边等一下，我偷个东西就回来。”

穿着夜行衣的沈嬷嬷脚尖点地，一路飞跑着窜了出去。沫玉没法子，只好就近找了个草木茂盛的地方蹲着。还好此时是夜间，没什么人来，她身材又小，即便有值夜的人经过也不易被人察觉。

一刻钟后，沈嬷嬷就回来了，还没等她小声呼唤，沫玉就率先站了起来。

“走吧，把面巾摘了，咱门从侧门出去。”

“嬷嬷你傻了？”

沈嬷嬷一把拉了沫玉到身侧：“我刚去皇后的侍女那里偷了出宫的令牌，咱们肯定出的去。”

一连过了三道门，此时夜色深沉，守门的护卫都是问了问缘由，再看眼皇后的令牌就放走了她们。这一行实在是过于顺利，沫玉回头看那高大的城墙，走出去了好远方才回过神来。

她出来了，竟是这般容易。

“嬷嬷，一起走吧。”沫玉说。

沈嬷嬷拉了拉沫玉的手说：“我送你去个地方吧。”

这话听着有些怪异，仿佛沈嬷嬷和她要去的地方并不相同。于是沫玉又问道：“嬷嬷难道不一起走吗？”

沫玉和沈嬷嬷又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一路上沈嬷嬷都没有说话。她和沈嬷嬷相处有两三年了，可沫玉此刻却觉得沈嬷嬷是那么地陌生。她只知道宫内的生活，而关于沈嬷嬷的过去，除了桃花她什么都不知道。

沈嬷嬷怕身后有尾巴，全程挑着小路走。角落里的各种木棍杂货在月光下拉长了影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幻化成精。沫玉有些害怕，在皇宫里，她面对着宫里的各种牛鬼蛇神都控制得住，现下身子竟止不住地发抖。

娘亲，师父，嬷嬷。

他们都要离开她。

沈嬷嬷带着沫玉敲了一户人家的后门，急三下，缓三下。一个长了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开了门。门刚开，还没等老伯抬头打量，沈嬷嬷就先发话道：“老哥，这就是恩公的弟子。”

老伯一听这话，赶紧朝四周瞅了两眼，拉着沫玉就进了庭院，沈嬷嬷也跟在后边跟着关了门。

一刻钟后，门外的老槐树下出现了两个黑衣人。他们对着其中一人手里散发浅绿色光芒的石头看了好久，左右不停移动，待确定石头指示的方位无误便安下心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头，其中一人拿着石头三下五除二上了树，隐秘在树叶中。另一个则扭身朝街道对面的屋顶上飞去，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了身影。

这个黑衣人在各家酒楼屋顶纵身跳跃，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一所府院的书房内。

待进得屋中，黑衣人双手抱拳对屋内正在睡塌上侧卧的中年男人道：“属下幸不辱命，终于在城内打听到那名女子的下落。”

睡塌上的男人在黑衣人进屋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听得有了那名女子的消息不由兴奋地从侧卧改为起身，一掀被子就要走出去。待他的手将要触碰到房门的时候停了下来，说：“你把详细地址和我说清楚，再确认一下那名女子的体貌特征，我明日便要上报。”

这边中年男人的事进行得十分顺理，那边的宋茉玉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半夜也终于安定下来。而此时，皇宫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沁心居走水了。

沁心居正是沫玉所住的宫殿。

因为巡逻的侍卫发现的及时，火势在从寝宫蔓延到主殿外的院落的时候得到了控制，可仍然烧死了一些宫女和侍卫。

皇帝大怒。

正当皇帝愁眉不展的时候，王公公从殿外进来了。

“说吧，什么事。”

“回皇上，沁心居宫殿损毁不大，可这人……”

“快说！”皇帝皱了眉头，“人怎么样。”

王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烧死了三名侍卫和两名宫女，而且，庆和公主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仅能靠衣服辨认。”

砰！地一声，皇上一拳头砸在了桌案上。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只要沫玉嫁过去，不仅可以促进两国的邦交和商贸，还能够流传成一段佳话。可是如今，沫玉死了，他就得另寻公主来和亲了。

大公主，二公主已经有了驸马，三公主现在重症难治，小公主还未到十岁。

“让内侍去查，必须把失火原因给朕查出来。此刻谋害公主，破坏邦交一定是有人别有用心。”

“还有一事老奴得向皇上禀报。”

“说吧。”

“太医给那些被救的侍卫诊脉，发现他们都中了软筋散。”

“查，必须查。”

一边伺候茶水的小公公身子抖了几抖，勉强稳住身形。这年头，差事越来越难做了。

此时，那间不起眼的小院内，沫玉安然无恙地坐在椅子上。

老伯和沈嬷嬷顾不上解释他们如何相识以及解救沫玉的内情，他们在意的是沫玉现在要去哪里，毕竟城内已经不安全了。

“我不知道。”沫玉说，“现在我逃了，宫里一片混乱，肯定要想着法儿地抓我。可是，我不会武功，又不能改头换面，怎么躲得过呢？”

“宫中有多少人认识你，丫头你和我说仔细些，这些天都见过什么人。”

沫玉便将她近几日在宫中的经历一一道来。沈嬷嬷与老伯坐在一旁听着，两人时不时交换一下目光。

老伯看着眼前不过十一岁的小姑娘，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安排沫玉。虽然沫玉这次逃出皇宫是靠了沈大妹子的帮助，但丫头这么小就能谋定后动，也很厉害了。他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谨慎，胆大，心细。若是好好调教，来日一定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可惜，她的出身实在是个问题。

老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丫头你可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除了沈嬷嬷和师父，没有了。”

“那，我想想啊。”老伯以手托腮，良久无言。

室内过于安静，沫玉有些坐不住。老伯问了她几个问题，可沈嬷嬷一直在旁边坐着没有出声。她看的出来，自己现在是一块烫手山芋，谁碰上谁倒霉。皇家可不是人人都有能力招惹的。眼前的沈嬷嬷和老伯应该是想赶紧把她送出去，但又想不出应该把她送到哪里。

情急之下，沫玉开口道：“刚才沈嬷嬷称师父为恩公，那你们可有师父的下落？”

“你师父，唉！恩公还不能来见你。”老伯说：“不过你放心，既然丫头你是恩公的徒弟，我们一定会给你想一个办法的。今夜你先好好睡一觉，等我俩商量好行程明天就带你离开这儿。”

老伯和沈嬷嬷一同离去，沫玉去了老伯为她准备的房间却睡不着，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沫玉掏出荷包里边的那枚银色发簪，拿在手中不停地抚摸。

师父，谢谢你的安排，可你到底在哪里，玉儿想你了……

沫玉攥着发簪，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她不怕背井离乡，也不怕皇宫的追捕。她怕的是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师父了，那是她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

如果没有亲人，如果见不到师父，她去哪里有什么不同，去哪里都是一样。

小院的西侧屋里。

“你是说，你放了一把火！”老伯一脸的难以置信，“那可是皇宫，你一个江湖女子如何对抗得了。”

沈嬷嬷也不啰嗦，直接找凳子坐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口：“我现在孑然一身，不怕死。”

“那你不保护丫头了？”

“不了。”沈嬷嬷说，“我在宫中呆了三四年，身上都要长毛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当初为了还恩公的情谊才答应在宫中照看丫头的。我爱江湖声色，皇宫实在是憋闷极了。现在丫头要离开，我戴了这么多年的假面终于可以拿下，也要去放松放松。至于丫头，把她送走不就好了。”

老伯看着沈嬷嬷，半响才回道：“你的意思是真要送丫头去那个地方。”

“去吧。”沈嬷嬷说，“她本就是恩公的弟子，与我们这些凡俗中人不同。只是丫头这性子与旁人有些不一样，不知道她这条路能否走得通畅。”

“我也有这个想法，可是总觉得……”

“别觉得了。”沈嬷嬷打断了老伯的话，“当年你也是这江湖上的风流人物，什么山川美景都要去逛上一逛的，若不是为了还恩情也不至于这七八年都守在破屋子里。虽然也没人约束着，但到底是不能放浪形骸。现如今，你我将她送去，既解了她的困局，又能还咱俩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也罢，听你的。”

沈嬷嬷听了老伯的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老哥，赶紧给沫玉造一份身份文书，明日等城门开了，咱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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