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的故乡有句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现在跟我说说土匪的情况，他们有多少人？我们人少，可我们是有备而来。当然，您不说也无所谓，回头我抓了土匪，慢慢清算。”

布里安说话还是不紧不慢，但村长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无力地回答道。

“我说，我说……希尔山里有很多匪帮，后来慢慢火并，现在剩下四个最大的匪帮，分别是提格帮、伊格帮、施瓦茨帮和石狼帮，其中最大的是提格帮，最精锐的是伊格帮，离我们最近的是施瓦茨帮，最偏远隐秘的是石狼帮……”

“告诉我，石狼帮的情况”，布里安咬着牙齿，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朋友被他们抓了，这个地方优先铲平。”

村长直接摇头，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也就是主要和施瓦茨帮有交道，其他的都很陌生。土匪人数不太清楚，但每个匪帮都有三百人以上，最大的据说有近千人，不过很多都是被裹挟的普通人，能打仗的没那么多。”

“这次来的是哪个？这山里土匪，都会列阵打仗的？”

布里安指着村前火光，质问村长。

“如果能列阵，那可能是伊格帮吧，他们的头领原来是挺厉害的一个佣兵队长，别的土匪没那么精锐。土匪一般都是定期都会下山抢劫，绑架收赎金，不需要去打仗。”

听着这话，布里安皱起眉头，那伊格帮的头领十天前已经被抓，手下匪徒被杀被俘近百人，剩下的余孽还能有这种实力和胆子？

村长讲的其他情况，倒是和他之前从佣兵、商人和猎户那里得来的情报差不多。

不知为什么，他此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在这里有什么作用？怎么生存下来的，和土匪什么关系？”

听了布里安的问话，村长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山村哪里是土匪的对手？要么加入土匪，要么被杀光。我们不当土匪，是为了给小孩子留一条离开这里的后路……我们没投靠土匪，只是通风报信。”

布里安听了这话，转身吩咐卫兵。

“带人过来。”

很快，卫兵就带过来了一个人。

“这是我的朋友奥尔夫，原来是个商人，他说他就是你们村的受害者。”

奥尔夫其实才二十五岁，是个样貌普通，但是面孔沧桑，神态宛如年迈老人。他和大领主一样瘸着一条腿，一见村长就激动地怒吼起来。

“领主大人，我记得这张脸，永远记得！四年前，我带着家族给我的钱去松恩买皮货，就因为没有理睬他的勒索，就被他们用下药的酒灌醉，交给了土匪！我带的100金晶被他们私吞了60个，土匪说只得到了40个，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打断了腿，我差点死在了土匪窝里。”

奥尔夫越说越伤心，说话时身体不住颤抖。

“我的家族终于给我交了100金晶的赎金，连同货款200金晶啊！我把所有的财产全卖了，还欠着一大半，为了还钱我没日没夜地干活，瘸着腿，干各种各样的活……”

他面对村长冬克，指着自己的面孔质问。

“看看吧，你的杰作！我都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畜牲了！就是为了还那笔钱，我什么都没了，要不是领主大人慈悲替我还钱，我绝对没机会活着来这里了……”

“听到了吗？村长先生，我的朋友被你害惨了，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呢”，布里安看着无言以对的村长，又指了指奥尔夫，“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不比土匪犯下的罪行少。”

村长起初还颤抖着，一直颤抖着，后来他突然一怔，反而用一种嘲笑般的眼神，盯着这些外来人。

大概是走投无路，他开始用快的惊人的语速和质问孩童般的语气，发泄似反诘起来。

“他说得也许对，我可记不起那么多事了。到了我这个年龄，坏事做多了，也会健忘的。听着，我们也是有规矩的，可不是乱来。”

虽然那边的战场仍有动静，布里安却被村长的话打动，有些好奇，想听听他的所谓规矩。

“平时有商人来了，懂事的我们就会要一点好处，带路送他去松恩，这该死的山，就不会给人白做好事的机会；不聪明的我们就下药后送给土匪，让土匪去勒索赎金。真没办法，不是他们交钱，就是我们的钱，或者我们的命……”

大概是平时也有难言之隐，开启了话题的村长开始滔滔不绝，听得入神的布里安反问了一句。

“你们难道就只听那一家土匪的话？”

村长说着话露出略有着得意的笑，只是苦笑的成分居多。

“您小看我们了！如果依附的土匪逼的太紧，我们也得动脑子，投靠另一家，或者投靠松恩……几方势力谁也舍不得这块生财的地方，最后商定谁都不动我们，都保护我们……”

这就是所谓的好几个鸡蛋上跳舞吗？布里安心下也有凄然，村长瞅着这位沉默的领主，反而冷笑起来。

“现在您也来了！谁都想都伸手要好处！女神肯定是个瞎子，否则怎么就不管管？我们就像老鼠似的苟且偷生，活到了今天。其实我们也没办法，土匪定期会扣押我们村子的青壮不放，就算我们能跑，老弱病残去了山外边，以后又能怎么活呢？”

“山外没有那么可怕……”，布里安还没说完，就被有点狂躁的村长打断了，已经被惊吓和威胁弄得歇斯底里了，甚至胆敢冒犯贵族了。

“山里面是陷阱，山外边是战场！我们骗人啦，没错，可是我们不杀人！外边的人，就像领主大人您，就用一个光鲜的头衔，一瞬间就杀了那上百人，就比我们高尚和道义吗？”

他散乱着白头发，喘着粗气，指着燃烧中的达尔勒峰方向，又拍拍自己的干瘪胸脯，嘶哑着嗓子对布里安怒吼道。

“您想来定我的罪？错啦，您都没有资格！它才是罪犯，它才是凶手，你能拿它如何？睁大眼睛看看吧，只要在这该死的山里面，活着的人都要犯罪！他们要吃，要喝，要养家糊口，他们没处可去，他们也不是天生就来做恶的，更不是等着某些自大的人来定罪的！有它在，谁也别想做好人！在这里，弱者不做恶，怎么可以活？”

布里安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感到阵阵寒冷，那座山像巨大的魔影一样，压迫着这片土地。

人无法征服它，就要被它征服，这是自然界的规矩。各种法律道德都是不适用于蛮荒的，蛮荒激发着人的兽行，让弱者成为骗子，较强者成为土匪，最强者成为领主，就像山投下的阴影。

所有的人都是失败者，不能正视自己的弱小，反而向更弱者施暴，掩盖自己弱小的本质。

雪妮悄悄走过来，关切地望着他。他先是握紧了青筋暴起的拳头，突然间又放松开来。眼神虽然依然冷淡，整个人却充满了斗志。

“你们理直气壮地做弱者，想让我同情吗？我的故乡有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我不算什么强者，但那座山更不不配！”

布里安的话，让雪妮起了一阵战栗，每到这种时候，布里安的举止都让她感到异样，那是一种令她不能自拔的悚然。

“它不过是一座山，什么时候以为自己可以骑到人头上来了？现在是我踩在他头上，人有勇气，就从来就不会被山压在脚下。”

布里安用怜悯的神情，打量着歇斯底里后疲惫喘息的村长，缓缓说道。

“亿万年来，山不过还是山！不能移动，不曾繁衍，而看似弱小的人却遍布了大地，纵横海洋，迟早会征服天空，因为弱小而堕落，还能将堕落当做生存的意义，这不是我的选择！”

“那您来能干什么？杀人放火和说大话吗？没有用，希尔山听不懂您的话，它只会嘲笑您的不自量力”，村长无力地摇摇头叹道，“年轻人，不要太迷信自己的力量。”

“我们的家乡有句话，‘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山在我的脚下，灵魂的高贵在山之上，我要劈开这山，让所有人活的像个人样！别听我怎么说，看我怎么做！”

布里安没有再看村长的表情，他对让人对米勒传令，有条件要稳步向前推进，将土匪赶回山里。

“领主大人，刚才已经大胜了。万一土匪有埋伏怎么办？现在天彻底黑了，要夜战吗？今天的土匪不对劲，似乎还在准备第二次进攻？”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大敌当前，布里安的语气不慌张，只是用手揉着眼睛。

“应该跟第一波差不多”，米勒实话实说，“我开始怀疑，那究竟还是不是土匪了，毕竟您得罪的人也不少……”

“我们被算计不是第一次了，眼前能看到的危险，往往都不是最致命”，布里安用脚尖敲打着地面，示意米勒靠近过来，“你到来路去盯着，这里让韦伯他们自己决定战术。”

领主对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米勒心领神会，迅速离去。

“来吧，让我看看，到底是谁想延续这份罪恶。”

他依然矗立在原地，没有动摇。

“我的大人，第二批敌人要来了”，雪妮提醒了他一句。

“没完没了吗？你帮帮忙，韦伯他们能顶得住。”

听了布里安的回答，她答应了一声，翻动手指，手掌上跃起一团金晶。

不知为什么，布里安似乎看到金色光芒里，涌动着星星点点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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