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除了莱伊、温米和娜仁图亚坐一辆车外，还有整整两辆车的人手，可谓是浩荡大军。大家在辐射区边界牌停车更换防护服。不过最小的防护服对于温米来说还是有些大了，因此在旁人看来，她就像在万圣节披着床单在街上到处跑的小幽灵。小姑娘笨拙的步伐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因为需要开火，大家都戴上耳罩。为节省资源，只有娜仁图亚和莱伊配备耳机，娜仁图亚和其他人以及莱伊对温米以手势交流。不过当莱伊像以往那样，用绳索将她和温米连在一起时，温米就明白她应该做什么。

“你们俩挺默契的嘛。”看到温米按部就班地躲在莱伊后面，娜仁图亚不禁打趣道。

“哦。”莱伊随口答道。

车队开到湖畔。另外两辆载有强光探照灯的车在湖畔停下，两车相距100米。娜仁图亚的车停在宿营地中央。看到三人下车后，两车打开探照灯。莱伊和娜仁图亚走到湖畔观察，前者这才亲眼看见了湖底确实隐隐约约能看见好些绿得令人心慌的绿色光点，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在这污浊的湖水中为方便潜水者工作设置的光源。在娜仁图亚的指示下，有人掷出一颗手榴弹。巨大的水花后，大家都看见了那滩承载绿眼睛的粘稠物向声源流动。温米贴着莱伊的背，小脑袋从大人身侧探出。隔着潜水式防毒面具，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肢体动作可知温米并没有害怕的反应。娜仁图亚看见此状，不知道是心慌还是欣慰。

“你现在亲眼看到了吧，怎么样？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娜仁图亚的声音如同耳语。

“继续执行计划。”莱伊的声音在坚决的同时，也多了些威胁。

“行吧。愿上帝保佑你们。”娜仁图亚最后的企图失败了。她看了眼温米，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就转身告诉别人开始行动。两只探照灯聚合在一点，照向昨天他们发现的以前没有的湖底空洞。它位于石滩中部，像是以前本来就有的但塌陷了。与此同时另一拨人手拿各种枪支手榴弹，小跑到远处准备引开那摊感染者。

等到制造噪音的就位后，娜仁图亚走向莱伊，看到后者和温米已经背上装备，脚蹼等外戴式潜水设备也已经穿好。温米站在莱伊前面，小腿已经完全浸没在如同呕吐出的胃液和胆汁的混合物般的湖水里，再加上水面漂浮的泡泡和杂物在岸上的娜仁图亚都不愿多看两眼。虽然防护服和防毒面具可以隔绝液体和大部分毒物，但刺鼻的味道能让人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在融化并试图从鼻腔流出。莱伊置于胸兜的盖革计数器如同娜仁图亚的心跳一般疯狂，温米的后脑勺几乎就贴着它，但为了不和莱伊分开，她也只能咬牙坚持。就连湖底的那些绿光，照到温米身上仿佛都要柔和一些。

“我们都弄完了，你准备好了就说。”

“开始吧。”

“注意安全。”娜仁图亚转身朝向远处的人，右手握拳，高举右臂示意他们开工。

“好的。”莱伊轻推温米往前走。同时她们侧面远处枪炮齐射，隔着耳罩声音都如同打雷般响亮，刚开始甚至还吓了温米一跳，不是有莱伊搂着她就滑倒了。温米只有脑袋浮出水面时，娜仁图亚提示两人暂且停步等待感染者流走。此时一只探照灯保持距离，另一只探照灯跟随感染者动作。直到整滩感染者被火力吸引到可以用肉眼看清完好无损的瞳孔结构的浅水区，娜仁图亚才肯让莱伊继续前进。

“一定要注意安全。说这句话永远不嫌少。”

“好的。”

莱伊轻拍温米肩膀示意她依靠其左臂转身看她，莱伊全程将利用这只手进一步保证温米不失散。莱伊连做三个手势：右手轻拍左肩，告诉温米她会做好一切；右手食指伸出靠近口鼻，告诉温米除了抱紧她不要有别的任何动作；右手四指握拳，大拇指向下，告诉温米我们要出发了。温米点头示意收到，莱伊轻轻抚摸孩子的头部，由于有探照灯她暂时并不需要打开头灯。娜仁图亚清楚听见了莱伊轻声夸温米好孩子。

“是呀，多么俊的孩子。可就是摊上了你这种妈！”娜仁图亚心想，脸上却皱起眉头。看到莱伊和温米消失在水面的瞬间，她的心里如同水面激起一丝波澜：“莱伊，你还听得见吗？”

“清楚得很。”

“那就好。保持联络。”

不过数米深的湖泊，在两人眼里却如同深海一般浓郁。尤其是她们是循着强烈的光柱行进，悬浮的海洋雪如同从那看起来无限长的星河中走散的小星星。如果不是隔着防护用品，温米想必脸上一定会痒痒的。小姑娘插着氧气罐，不再感受水体恶臭，又几乎是无重力状态，因此在温米的眼中，她们俩不是在潜水而是在穿越宇宙。温米不禁伸出手想要摘下一颗，奈何她的手相较于它们都太大了，抓不住。莱伊并没有阻止她。

“到了吗？”

“马上。”

过了十来分钟，两人抵达探照灯指的地方。不过随着距离越近，盖革计数器频率反倒有所增加。莱伊开始紧张起来。洞口像是一个大勺子挖出的，非常规则，竖直向下，并没有水流涌入。两人进入洞穴正上方观察，此时岸上的人能清楚看见两人的影子。

“下面怎么样？”

“盖革计数器响了，而且我看不到底部情况。”

“或许下面有辐射源。那你还去不去？”

“去。”

“行。”

“我开头灯了，你们把大灯关了。”

“好。”

强光突然消失，温米短暂陷入完全黑暗。这时她才隐约听见四面八方的水流声，还有轻微的不可名状的呜咽声。当然，莱伊的体温和强壮的手臂给她的安全感更多。

看到莱伊又做了个下潜手势，温米将小手抱在胸前减少表面积。洞穴直径两米多，因此莱伊采用沿壁下潜法，即用手扶着洞壁掌握方向，双腿划水，缓慢顺或逆时针螺旋形下降；另一只手须紧握刀具或消音枪支。莱伊由于一只手充当温米的安全带，于是防身手和固定手都由右手充当——这对她并不算什么，毕竟要是一只手臂负伤就要这么做。下行前，莱伊看了看手表，自信地点了点头。两人所用氧气罐为联盟军制式简便氧气罐，容积1L，可以供氧一个半小时。然而现在入水还不到20分钟，时间还早得很。

又过了10分钟，差不多下降了十来米，头灯又是最高功率，莱伊能隐约看见洞底的形貌。且随着下潜越深，盖革计数器响得越厉害。等到莱伊能看清洞底情况后，娜仁图亚都能听见咔咔声了。

“我听到盖革在叫唤了。”

“它是在叫。”

“下面有什么？”

“几个黄色桶子陈列在洞底正中央。”

“我的乖乖！生化废料桶！”

“这就说明我们确实来对地方了。而且距离应该不远。”

“温米有没有感到不舒服？”

“稍等。”莱伊在温米眼前做出OK手势，温米以同样手势回应。

“她说没问题。”

“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看一眼？我怕孩子在忍痛。”

“哦。”莱伊转向竖直，向上睨了一眼，然后将头灯功率调到足以照明又不至于闪到眼的程度，才将温米转过来观察。除了疑惑的眼神，小姑娘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莱伊点点头，将温米复位，才开口道：“我看了，她没有任何问题。”

“行吧。离那几个桶子远点。”

莱伊没有回答。她在原地将温米置于背部，驮着她下潜，几乎是贴着洞壁来到下层空间。洞底空间也是像盾构机挖出来的，俨然一个水下隧道。随着离上行洞穴越远，盖革计数器频率越小。直到看不清黄色桶子后莱伊才肯将温米复位。不过这段路似乎非常长，等到两人看到有人工建筑时氧气已经用掉接近一半。

“我们现在看到一个类似气闸舱的突出结构，而且是它是老式闸门。”

“这可是大发现呀，而且我也一段时间没听到辐射声了。你试试能不能弄开？”

“我看看。”莱伊示意温米暂时趴在背后，并尝试扭动把手。莱伊稍微用些力就扭动了。隔舱内本没有水，突然的水流差点卷走温米。两人迅速游入隔舱，关紧闸门，盖革计数器频率和辐射区外围基本相同。莱伊拨弄面板，居然成功启动了电源。等待水位下降过程中，莱伊心想：“居然还有电源，虽然作为现代地下设施并不奇怪。不过既然这闸门是老式的，说明是冷战时期修建的。而且我可能还要做好这后面还有活人居住的准备，万一天蝎七号的人末日后全部搬到地下来住，那就有意思了。但要是这样的话——”她转头看温米，“这样的话这孩子就会真的陷入困境了。毕竟最傻的人比最聪明的感染者都更难对付。”

水排干了，莱伊和温米就地脱防护服并整理行装。莱伊的背包里除了三根线圈外，主要还有拆解的无翼弩、温米的左轮手枪、她自己的伯莱塔M9手枪及以上武器所需弹药适量，两人一天份的食品等。但由于任务预计时间很短因此其他装备能省就省。工兵铲和温米用过的安全带等大件留在部落，甚至宿营用具都没带。火柴、化学试纸等消耗品携带量只有平时标准的一半，就连绳索都只留下40米。联盟军标准单兵急救包完整携带：包括绷带、医用酒精喷剂（100ml）、维生素C（30片/瓶）、抗生素（30片/瓶）、碘片（碘化钾，系日常抗辐射药物；对莱伊而言真正的核辐射比被辐射区感染者抓伤威胁更大；50片/瓶）、自制粗糖（用于紧急补充能量的高纯度糖类；原本是水果味硬糖，分给部落里的孩子们了；适量，莱伊携带一盒50g）、阿托品注射液（2剂）等。当然，那件联盟蓝衬衣永远压在最底部。

组装好无翼弩后，莱伊让温米躲在门后并抱好背包。她自己则拿起手枪，轻轻拉开闸门，直到打开一条子弹一定打不进来但足以看清内部的缝。莱伊看见里面是一个很像实验室的长方形空间，头顶的灯忽明忽暗，不影响观察。除了对面墙下一个很像从《星际迷航》里搬出来的机器，还有侧面墙大大的黑色的背上有个白色数字7的蝎子商标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传送器了。”说完，莱伊拿出一根火柴，能正常燃烧，她们俩这才摘下氧气罐。莱伊大大推开闸门，温米紧随其后。传送器主要由三部分组成，横跨整个实验室。处在房间中线处是传送器主体，它呈铁青色，上下是两个圆盘，由三根小臂粗的柱子撑起，摸起来很像花岗岩。下底盘安装齐腰高的拉杆，看起来是开关。左边则是一台看起来需要在外部插入三个线圈的机器。复杂的电线在地上将三个部分连接。途中她发现实验室门几乎完全隐藏在墙里，内部的电子开关也被传送走了，只留下轮廓。莱伊见此只是哼了一声。

“如果这三个线圈能使这个东西启动，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不必拉拉杆，只需要听见机器响起来。不错不错，这次行动果然很简单。”莱伊点头乐呵完才转过身，看见温米脸上挂着从地表偷拿的阳光，轻松地携带背包走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两件武器空空如也。她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走到温米面前抚摸孩子脑袋：“温米，好孩子，我们的所有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等我测试完机器，再给娜仁图亚报告完情况我们就回去，然后明天我们就到别的地方去找你妈妈。”

“好！”小姑娘扑入莱伊怀中。莱伊左手抚摸孩子，抬起右手看表，才上午九点多。自此，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

莱伊拿出三个线圈并挨个安装，清脆的咔嗒声表示部件没问题。随后莱伊打开总开关，传送器果然运转起来，貌似只需拉拉杆就能启动了。莱伊满意地点点头，待机器运行声完全消失后再取出一个线圈，小心放置在机器旁。莱伊重重舒了一口气，以缓解巨大的成就感。她侧头看见温米正在认真观察线圈形貌，不禁莞尔一笑。若是没有温米，或许这只会是一个平常的任务罢。

莱伊在背包旁边盘腿坐下并戴上耳机：“我们已经找到传送器，经过测试运行正常。我们将在20分钟后回到出发点。”

娜仁图亚并没有回复。

“怎么回事？你还在吗？喂！娜仁图亚！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娜仁图亚久久没有回应，莱伊急得站起来，在房间内一边看表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紧攥麦克风呼唤。连温米都被莱伊的状态吓呆在背包旁，不敢上前询问怎么回事。过了五分钟，莱伊也失去了耐心，于是她气呼呼地收起耳机，对温米开口时瞬间恢复常态：“温米，我们走吧。娜仁图亚看起来临阵脱逃了，我们自己回家！”

莱伊和温米穿好防护服，刚要跨入隔舱，两人同时发现，有一滩说不清楚究竟是沥青还泥水的脓黄色东西，从闸门缝、从排水口、从进气口乃至从任何一个有缝的地方流进来、滴进来、渗透进来。盖革计数器和她们的眼睛同时看见此景，慌乱之中开始尖叫。

“温米！快跑！”莱伊直接拎起被吓得愣在原地的温米往传送器狂奔。奔跑中莱伊回头观察，惊恐地看到随着那东西的闯入，湖水进一步撕开了它腐蚀出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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