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

身旁的温度逐渐散去，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像冬天，像冰块。

他这一点和我相反，抱着他的时候像抱着夏天，靠着温暖的壁炉。

我起身，就近拿掉拢在窗纱的发卡，透过缝隙去看落雪的小院。

雪后初晴，万物披上一层薄薄的绒毯，冬日的阳光透着苍白，洒落在雪层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周凛穿着咖色的长大衣，完美的下颚抵着高领毛衣的边缘，鼻梁高挺，好像冬日冷感的阳光，慵懒而淡漠。

院子正中间有一颗大树，雪落在光秃的枝桠，盛得多了，那一团锦簇拥着彼此，顺着树干砸向地面，盖住原先积落的灰，又交换一片崭新。

周凛挑挑拣拣，剥开已经结晶的硬邦邦的雪，抓了些软软的，亮晶晶的，泛着白光的，细细团成球，一大一小，做成雪人的身体。

又变戏法般从口袋掏出根染着泥的胡萝卜，在雪地搓了搓，满意地放在用石子镶嵌的眼睛下方，随手折了树枝，画出一个笑脸，又捡一支。

嗯，正正好好对称。

转而又想起什么，就地点燃一根烟，放进雪人的嘴巴。

大功告成，周凛最后在雪人身旁划了几笔，拍了拍手上的残雪，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也不自觉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有那么一两缕头发顺着脸颊垂下来，我抬手拢了拢，将身子凑的更近。

意识回笼之时，周凛兴冲冲推开房门，带着一丝冷气，看我盯着戒指愣神，水润的眸子里结满愁绪，像一朵幽幽绽放的白昙。

少女抬眼看他，带着困意，那双浓秀的眼睫弯成月牙，像只软绵绵的小羊，懒懒地冲他撒娇。

“我做了个梦。”

周凛脱去外衣，搂着我的腰，让我坐在他腿上，随手给我掖了被子，又亲了亲我的脸，“是噩梦吧，昨晚你一直皱眉。”

我看了他好一会，又看了看窗外，慢慢道：“也是这样一个雪天，我撑着伞去找你，路越走越窄，越来越黑，我很害怕，不停地叫你，等我回神，发现面前的墓碑上刻着你的名字。”

我开始哽咽。

“被截了一半的照片，是我们唯一的合照，我挽着你的臂膀，冲镜头没心肝地笑。”

“我说，周凛，别吓我。”

“周凛，理理我。”

“你就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我恐惧，崩溃，最后趴在坟上不顾形象地大哭。周围那么多人，就是劝不动我，他们要把你的骨灰撒出去，我拼命地拦，抱着不撒手，没人告诉我为什么。”

“你明知道我最怕鬼，还是走了，不要我了。我该去哪见你呢…”

我开始麻木，空洞地呢喃。

支撑我的神经被软软地捏起，连着五脏六腑一起被剥离。

印着“LW”的雪人开始一点点融化。

我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一定是梦里的我太坏了，不敢见绾绾了。原谅我，绾绾，是我的不对，绾绾讨厌我了吗？”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轻柔地替我拭去两颊的泪。

“绾绾，我最不舍得抛下你，可是，世事难料。”

“答应我，绾绾，我死后，不要为我流泪。想我了就随便买张车票，去个有风的地方，风吹过时候，就是我在吻你。”

“周凛，你要离开我吗？”

“我只是在为梦里的自己辩解，绾绾难过了吗？我要跟绾绾一辈子的，永远不分开。”

他拥我入怀，难得没有落泪，我在他的安抚声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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