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消融的雪（三）

——237年5月1日下午，阿瓦迪夫卡，连绵不断的雪让这座城市愈发苍白，灰色的尘埃混着雾气久久无法散去，在荒凉的街道上一团一团地翻滚着。

“我……这是在哪？……”

在一处逼仄黑暗的空间里，塔莉渐渐恢复了意识。

“咳咳……咳咳……”

塔莉睁开了眼，沉闷的空气涌入干涩的气管。在上方有个小小的洞口，从那里投射出一束微弱的光亮，无数隐隐约约的微尘在光路中沉浮。

也许从那里可以离开，但她的身体好像被禁锢住了。她奋力去挪动那些还可以动的部分，左脚踝、脖子、右手……这些地方还能动……是为数不多的，还有知觉的地方。

塔莉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脚，缓缓向上方小幅移动自己沉重的身躯。她的动作让她稍微获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但这周围的空间似乎很不稳定，被压住的身体传来一阵阵麻木的痛感。

一些土渣淅淅沥沥地打在她脸上，脸上和眼睛传来的刺痛感是那么不真实，这里的氧气似乎已经让她消耗殆尽了，仅仅因为动弹了几下肢体而满头大汗的塔莉不由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咳……”

呼吸竟然变成了如此痛苦的事，胸腔的每一寸都像被刀刃切割一样。塔莉在眼缝中看到，那微弱的光里忽闪着一只只小小的精灵。

…………

…………

原来……

那不是精灵啊。

那是漫天的飞雪，飞雪静悄悄地落到塔莉的脸上，那么地温柔，像是风儿给披上的一层薄被，静悄悄地包裹住了她。

这个严冬的世界是有多么的眷顾你，才允许你活了下来，塔莉……

细小的雪花在她手掌中聚拢，在她的嘴里缓缓融化，融化成似美酒般醉人的甘霖。她同数千具尸骸在此接受风雪的洗礼，在他们浑浊的瞳孔中踉踉跄跄地站立起来。

塔莉身上的积雪、泥土和淤血和周围的坏境一模一样，却又显得格格不入，她行走在崎岖的屠场里，深红与白雪将这里分割成破碎的的残片，像自己脖子上那条被撕碎的围巾一样。

她茫然地看向四周，搜索任何一个正在移动的物体，除了浓雾中的雪花便是被风撩起破布。

塔莉只好再走远些，她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倒中，逐渐适应这副麻木迟钝的身体，逐渐适应着像踩在废旧轮胎上一样僵硬的尸体。她分辨着，寻找下脚的地方，又看到自己转了两圈的脚踝，像焉茄子一样耷拉着。

混沌的风替塔莉呜咽着，冻结的眼泪被雪花一片一片地分割。这世界静默得出奇，为何在此刻不再言语？在以往的漫漫长夜中，她灵敏的耳朵最喜爱落雪，那细小的棱角沙沙的碰撞声……

可现在，这里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在耳畔只有无休止的耳鸣，让眼前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如此令人不安。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种微小的振动，那一小串一小串的振动。塔莉听不见那些声音，那是来自脑海中的记忆，一旦大脑捕获了这种振动，便自动播放迸发着火焰的枪炮，弹药破空的声音就来回在颅内震荡。

塔莉警觉地环顾四周，想要明确这“声音”的来处。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喊着。

“奶奶……她还在家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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