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废墟的巨大豁口里卷进来,带着腥气、焦味和死寂尘埃的气息。那风呜咽着,掠过歪哥沾染血污、已然崩裂的玄武胸甲缝隙,掀起少帮主染血的白袍残破的下摆,拂过阿蒲蜷缩在翎雀冰冷手腕边的黑色毛发,没能激起一丝暖意。
燕姐缓缓收回按在黄子弘凡背心的手掌,那掌中残留的金红神火痕迹迅速黯淡、消隐。最后一缕蕴含生机的朱雀真元渡入黄子那如同被彻底碾碎、濒临寂灭的身躯,也仅仅是拽住了那丝游离气若的游丝,不让其彻底断绝。她脸上那足以融化万载玄冰的凌厉威仪已被深重的疲乏和某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替代。目光扫过黄子脊背上那个尚未完全被朱雀神焰修复、仍能看到新鲜血肉在缓慢蠕动、隐隐透出断裂背骨轮廓的巨大贯穿伤口边缘,又落在他身前的地上——那里,暗红与漆黑的污血早已混合凝固,如同烧灼在大地表面一块永不褪色的绝望印记。
她默然起身,赤红如血的裙摆拂过地面冰冷的尘埃,走向废墟的另一端。
一株勉强立在瓦砾堆边缘、被刚才毁灭风暴撕扯得只剩半截焦黑主干的枯树残骸上。
翎雀就倚靠在那冰冷的焦木下,仿佛只是累极睡去。他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燕姐最后注入神火、为她强固形体后的姿态——不再如先前般透明虚幻,肌肤甚至在惨淡的晨光下透出某种玉石般的细腻微光,但这光泽冰冷死寂,内里再无一丝生气流动的韵律。这印记不再吸食吞噬,它完成了最终的使命,彻底抽干了她所有的生机,变成了一枚死寂的墓志铭。他的心口不再起伏,仿佛时间也在触碰他肌肤时被彻底冻结。
阿蒲——那只回归最本真形态的黑灵猫,就蜷缩在翎雀脚边的瓦砾灰烬里。他浑身湿漉漉的黑色毛发沾满了混合着尘土的血污,粘结成丑陋的一缕缕。身体随着极其微弱紊乱的呼吸节奏不断抽搐,似乎那残存的妖丹每一次试图点燃余烬,都带给他深入骨髓的撕裂剧痛。唯有那条细长的、布满伤痕的尾巴,如同最坚韧的水草,固执又虚弱地一圈圈缠绕在翎雀那早已冰冷僵硬、如玉雕般的手腕上。每一次微弱的抽搐,尾巴都会无意识地勒紧一瞬,仿佛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
光芒最边缘,紧贴着翎雀倚靠的那段焦枯冰冷木干的地面,静静摊开着一小捧混着尘土的灰烬。灰烬的中心,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布满密密麻麻黑色蛛网般裂痕的珠子。它质地幽邃如同凝结的寒夜,内里核心却不时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明灭一下,像一颗濒死的心脏不甘心最后一搏的鼓动。是文韬耗尽最后幽冥本源残留的鬼珠。表面覆盖的灰尘在缓慢的气流扰动下,极其细微地颤抖着、剥落着,露出内里那深邃的裂纹。每一次微弱的明灭,都让旁边浮动的尘埃簌簌轻响。燕姐把文韬风鬼珠直接打进阿蒲的身体里面,让他们两一体同修,但不知道彼此。
更靠近光亮的地方,小灵儿静静地躺在燕姐烈阳般的衣袍中,被她用一条手臂小心而疲惫地圈护着。原本如同仙灵白玉般无瑕的孩子,此刻脸色呈现出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灰白,隐隐透着一股纸屑燃尽后残留的灰烬色泽。细密的汗水和未干的泪痕在她稚嫩的脸上留下冰凉的印迹。她的右手无力地垂搭在燕姐的膝上。手背上,那道曾经被佛光灼伤留下的伤痕,在朱雀神焰霸道修复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彻底显现出来——一条蜿蜒如蜈蚣爬行般的焦黑烙印,深深地印在了幼嫩的肌肤上。此刻那烙印的边缘处,在冰冷的光线下,似乎有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点点金红碎芒——那是尚未完全吸收消弭的朱雀神焰残烬——不甘地明灭着。
孩子小小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微渺到肉眼难以察觉的地步。她并未完全苏醒,长长的睫毛覆盖紧闭的眼帘,如同沉重的帷幕隔断了所有的光与色彩,只在那片深深的眼窝阴影里,透着一丝令人窒息的枯槁气息。她在深沉的昏迷中,偶尔身体会不受控制地骤然绷紧一下,像被无形的针扎,细弱的手脚也随之猛地一抽,带得那盘踞在她手背的焦痕似乎都痛苦地皱缩了一下。
她口中溢出几声模糊的、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啜泣气音,像小兽受伤后陷入噩梦的呜咽,微弱得瞬间就被灌满废墟的冷风撕碎。
歪哥背靠着仅存的一段还算完整的、沾满了暗褐色陈旧血污的半堵残墙。巨大的身躯仿佛嵌入了冰冷的岩石中。被玄甲覆盖的胸膛已不再剧烈起伏,每一次深沉的吸气和滞涩悠长的呼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重浑浊的摩擦声,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堆最后挣扎的喘息。血顺着他护甲破裂的缝隙渗出,在冰冷的地面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深色水洼,又被他足底沉重的力量碾入粗糙的沙砾缝隙。他那双曾力擎山海、如今沾满灰尘血泥的手掌,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紧邻着他不远处的另一面断墙边缘,少帮主维持着一个近乎凝固的姿态。他以那把折断了一小半扇骨、蒙面白绢已被污血浸透大半的水墨竹骨折扇,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委顿于尘埃之中。另一只手则紧紧按住自己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鲜血并未停止,它们黏腻地从他修长却微微颤抖的指缝间顽强地渗出,汇聚在扇骨边缘,再沿着那沾满血与灰的扇骨,凝成一颗颗沉重的暗红珠子,缓慢而固执地滴落,在他脚下尘埃积存处砸出一个个不易察觉的小小深坑。他那张总是温润如玉、不惹尘埃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如同生铁被反复锻打后呈现出的铅灰色。额角和鬓角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紧贴着几缕散乱的发丝。唇色更是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唇线死死抿着,如同冰封的裂痕。每一次试图调整呼吸的深长吐纳,都扯动他肋下的伤口,让那道抿紧的苍白唇线不可遏制地溢出一丝更深的痛楚痉挛。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远处倚靠着焦枯树干的翎雀冰冷的侧脸上,那双曾经洞悉人鬼妖仙、澄澈如寒潭深水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凝结、冻结,最终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连悲伤都已无法流出的虚空。
“都还喘着气……”
燕姐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废墟里凝冻的寂静,如同沉重的石块砸碎了冰面,激起冰冷的回响。她的目光越过断壁,落在破庙豁口外那片被死气与灰烬笼罩、刚刚挣扎着显出几分惨淡亮色的天光,声音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烈焰焚尽后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刚硬:
“就都给我撑住了。”
燕姐化作朱雀真身,羽翼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护住怀里的小灵儿。她的伤势不轻,但眼神依旧坚定。歪哥显出玄武之躯,厚重的龟甲上裂纹遍布,却仍稳稳驮着奄奄一息的阿蒲——黑灵猫的皮毛被鲜血浸透,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少帮主勉强维持着白泽形态,背上驮着昏迷不醒的黄子弘凡。他的力量几乎耗尽,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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