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残留着幼时的温度,林鑫的膝盖卡在生锈的网格间。二十年未曾清理的积灰簌簌落下,沾满防护镜的边缘。下方三米处,巡逻机械犬的红外线扫过地面,在墙角映出一片焦黑的痕迹——那是他七岁时打翻培养液被灼烧的印记。
“左转第三个岔口有应急通道。”耳麦里传来麻美的声音,带着些许结晶摩擦的杂音。她被困在三百米外的数据中枢,噬界之种的藤蔓正顺着光纤脉络侵蚀议会防火墙。
然而,林鑫却突然僵住。通风管壁的锈斑间,歪歪扭扭刻着几道划痕——是儿童身高的刻度线,最高处标着“鑫鑫八岁”。记忆如冰锥般刺入太阳穴,他仿佛又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陆苍离跪在管道里,用手术刀刻下这些记号:“以后迷路了,就顺着妈妈画的星星走。”
机械犬的嗡鸣声渐渐逼近。林鑫本能地向前爬行,指尖触到第八道刻痕时,摸到一枚嵌在铁锈里的银色发卡。栀子花的纹路已经模糊,但边缘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那是母亲在他高烧那晚遗落的。
火种库的防爆门渗出冷光。林鑫将发卡按进认证槽时,闸门发出老旧的呻吟声,像极了陆苍离临终前的呼吸。
五万具克隆体沉睡在圆柱形培养舱里,淡绿色营养液折射出幽暗的波纹。林鑫的靴子踩过地面粘稠的冷凝水,突然在第三排第七个舱体前停下脚步——那个克隆体的后颈没有晶簇,左耳垂上有一颗和他一模一样的褐色小痣。
“这是你的原始样本。”黑袍林鑫的投影从舱体后浮现,机械眼扫过震惊的主角,“母亲当年制造了十二个胚胎,只有你活到了觉醒记忆的年纪。”
全息屏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加密录像。画面中的陆苍离正在给三岁的林鑫读《小王子》,读到“驯养”章节时突然掩面抽泣。小鑫鑫爬上实验台,用沾满果酱的手指点着母亲眼角的泪:“妈妈不哭,鑫鑫给你画星星。”
黑袍人的机械手指穿透投影,点在林鑫胸口:“她哭是因为知道你要成为闭环的祭品,就像我知道你会心软一样。”
麻美的警报声在此刻炸响:“林鑫!快看克隆体的记忆同步率!”
当林鑫的手掌贴上原始克隆体的舱盖时,南极的暴风雪灌进了火种库。
他看见六岁的自己蜷缩在低温舱角落,陆苍离的白大褂下摆结满冰碴。小鑫鑫的睫毛挂着霜,却拼命用体温去捂母亲冻僵的手指:“妈妈,为什么我们要睡在冰箱里?”
“因为鑫鑫是特别的孩子。”陆苍离摘下胸牌塞进他手心,金属牌边缘割破了男孩的虎口,“等冰渊里升起莲花,你要带着这个去找真正的星星……”
记忆突然扭曲。成年后的林鑫看见实验室暗门后藏着议会首脑,那人手里握着两管银色液体。年幼的自己在低温舱昏迷时,陆苍离颤抖着将其中一管注入克隆体,另一管却偷偷喂给了亲生孩子。
“认知抑制剂……”林鑫的喉咙像被冰棱堵住。二十年来那些模糊的梦境、总在关键时刻断裂的记忆链,此刻都有了答案——母亲给他灌下的,是保持人性底线的枷锁。
黑袍人的投影突然剧烈抖动:“不可能!我的记忆模块显示……”
“显示你才是被选中的完美容器?”麻美喘着粗气切入频道,她背后的数据中枢正在坍塌,“陆博士早就料到了……她把真正的火种藏在最痛苦的选择里。”
林鑫砸碎原始克隆体的舱盖时,听见了星环塔的承重柱断裂声。
营养液裹着胚胎冲出来,在零下六十度的空气中瞬间冻结。他抱住那具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冰雕,后颈的抑制器芯片突然过载发烫。十万道记忆脉冲同时炸开,火种库的克隆体矩阵接连爆裂。
“妈妈……”冰雕在怀中崩解的刹那,林鑫看见陆苍离最后的影像。她站在机械莲花核心,双手正在光屏上输入自毁代码:“对不起,鑫鑫,真正的火种从来不在基因里。”
黑袍人的投影开始像素化,他疯狂抓挠着不存在的实体:“你不能这样做!闭环崩塌会毁灭所有……”
“但自由本就该有代价。”林鑫扯下胸前的银制胸牌,边缘的锈迹割破掌心。当带血的金属插入控制台时,整个南极冰盖传来远古机械的轰鸣。
麻美在数据洪流中最后一次微笑。她的身体完全结晶化,噬界之种藤蔓却绽放出冰蓝色的花海:“看啊……被议会掩埋的星光……”
无数贫民窟的神经连接器在此刻亮起。拾荒孩童的脑电波、反抗军的脉冲信号,甚至星环塔清洁工偷偷记录的真相碎片,汇聚成银河般的逆流,撞向即将闭合的时间环。
在火种库坍塌的瞬间,林鑫看见通风管道里浮出陆苍离的残影。她还是三十岁的模样,白大褂沾着培养液污渍,正踮脚在管道壁刻下第九道身高线。
“妈妈!”
他拼命向前伸手,却只抓住一缕消散的全息尘埃。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母亲转身离去的背影,左手指尖残留着抑制剂的银色痕迹,右手攥着从议会偷来的噬界之种幼苗。
南极的黎明在此刻降临。机械莲花的金属花瓣在晨光中片片剥落,露出核心处巨大的晶体——那是十万个时空里所有母亲未能说出口的爱,正在熵增定律中燃烧成照亮循环裂缝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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