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化旋翻,轻稳疾快,乘虚蹈隙,避青入红……”
一阵微风袭来,安安突然停止了嘴上的念叨,手中长剑一挥,剑芒腾空而起,借着那微微的凉风,竟掀动了地面的花瓣随剑而舞,与千韩那夜的身姿略有几分相似。
不过终究只是初学,起式还没舞完,风稍稍一缓,便乱了气息,那花瓣也如那无头苍蝇,四处洒落。
安安歇了口气,自语道:“若是我的剑法能练至千韩那种程度,想必实力会有所大涨吧......”
“可若是这样下去,就得练很长很长时间,目前虽不知道这幻境有何影响,但终归是那亡灵创造的,定然没有好处,拖得越久,危险就越大。”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亡灵才是。”
说完,她却熟练地两步攀上那梨树,倚在那枝丫舒适地阖了眼:“不休息好,哪来力气对付亡灵嘛...”
细枝沙沙作响,惊得梨花片片飘落。
正欲小憩,却听得“哐”的一声,大门敞开,伊瞳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安安,你快下来!陛下要见你!”
安安被吓得一激灵,险些从树上栽去,听完伊瞳的话后才猛地想起今天是陛下抵达彭平之日。
记得今天千韩还大清早地把她叫醒在她耳边嘱咐说今日莫要恋枕不起,再眯上一会后就赶紧到行宫去。
那时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后便又睡下了,方才醒来就开始练剑,早已把千韩的话忘得个干干净净。
来不及懊恼,她立刻跳下树,正要去更衣,门前却进来一位手持拂尘,头戴高帽之人。
安安迟疑了一下,想起这是古代太监的装饰。
只见那人昂首阔步,神色倨傲,见伊瞳拉着安安想是猜到了她的身份,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惊疑,高声道:“圣上口谕,平民夏至随奴才面圣。”
那尖细的嗓音险些让安安没绷住,不由的感叹终于是让她见上了一回真正的太监,同时也不禁担心起一会见到陛下会不会被认出。
听千韩说,那天子是个生性多疑之人,若是让他知道夏安安就是当年反贼的族人,难免会招惹麻烦,所以才让她先化用夏至这个名字。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安安长相早已变样,只要她不漏嘴,多半不会察觉。
“圣躬安。”
安安躬身应是,也来不及更衣,只能随那太监一同前往。
行宫乃是帝王出行时居住的宫殿,是帝王的临时住所。
据说陛下到来之前就有许多劳力被提前数月发配至此,专为修筑行宫,虽物资匮乏,不及其他那般华丽,却依旧是规模宏大,布局严谨。
安安不由得吐槽起封建社会上层贵族的奢侈,即使彭平千疮百孔,也要用尽财力先为皇帝打造宫殿。
待将她引入殿前,只是匆匆一瞥,便从那百人群中一眼望见了千韩。
那人神色平淡,眼中却带了几分笑意,扫了一眼后又低下了头,示意安安快些叩见。
安安这才想起幻境中儿时的那些繁缛礼节。
“草民夏至,叩见陛下。”
话音刚落,殿中顿时一片喧闹,大臣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纵使安安无意去听,可多多少少也能传入耳中。
“什么?竟是女子?”
“千将军的心仪之人竟是一位女子?”
“自古以来,哪有赐婚赐给两个女子的道理?”
“真是荒唐……”
她心中黯然,对这些质疑虽早有预料,可真正听到这些话时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现代都难以被接受的爱,放在古代,又凭什么被认可。
“平身。”
安安应声而起,像是提前预知了她的目光,抬眼的瞬间,千韩也微微侧头转过来看着她,眼中盛着暖笑,虽面色平和,却独有别样风骨。
心中的那抹失落,也顿时荡然无存。
“千爱卿,你所说的心仪之人,可就是这位?”
千韩不卑不亢:“正是。”
“你可知婚姻乃人生之大事,万万不可误将情谊视作爱情啊。”陛下叹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是啊千将军,古往今来可从未听说过有女子结为伴侣的,就算你俩情谊深厚,也大可不必如此证明啊。”
“说的没错啊,哪有赐婚赐给两个女子的?”
“世间婚姻之事,须循阴阳之序,男女之别。女子同性,不符阴阳相济之理,岂能贸然成亲?”
其他人纷纷开始附和起来,甚至有与千氏交好的大臣拿出了千父来“威胁”,表面是在处心积虑地为千韩着想,可细想而来,如今千韩战功昭彰,免不了陛下一顿大加赏赉,当下的苦口婆心,貌似也不过是一人升天,鸡犬得道前的讨好罢了。
毕竟从头到尾,他们甚至都未给那“出身凡庸”的安安留过半分眼神。
她忍不住,稍微抬头看了眼,那个人立在人群中,淡定得很,也敏锐得很,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目光,并回以温和的笑。
但这一次,眼里却没有了半分笑意,夹带着浅淡的坚定。
只这一眼,安安便有了一种想沉沦幻境的醉意。
群臣语尽,陛下再问,而千韩,却只是颔首道:
“陛下,微臣之愿,惟此也。”
浮世万千,吾独爱尔。
安安垂眸,眼底没有丝毫意外。
群臣欲要再说,这一次,陛下却抢先止住,道:“好,既是两情相悦,那这等婚事朕允了,况且朕听闻夏至曾救过千爱卿两次,也算是有功于社稷,若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岂不显得朕赏罚不明?诸位莫要再纠结此事!”
此话一出,便是一锤定音,安安哑然,看向千韩,只觉得指尖都有些发烫了,心中掀起的第一缕情绪,不是泡泡般洋溢的喜悦,反倒是对那将至的婚事感到些许紧张。
结婚了诶……
明明现实里我都还只是个未成年…
后来陛下又问了千韩许多话,但安安一句也没听见,只沉浸在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触之中,直到心不在焉地等到了陛下的一句话,才从那愣怔之中走出,连忙起身要随众人告退。
也正是这起身后不经意的一瞥,她终是看到了陛下的真容。
还真是书上所说的帝王之相,头戴冠冕,身着龙袍。
但让安安奇怪的是,他手中竟持有一八尺权杖,镶嵌一颗掌心大的墨绿水晶,玲珑剔透,却有几分眼熟。
这就怪了,她记得中国古代的皇帝分明不持权杖,应是西方的君主才有这么习俗才对。
安安欲要看个仔细,可又害怕被人看见说她不敬,只好转身跟随人流,刹那间衣内的吊坠轻微一颤,似有东西在躁动。
莫非是雨潇……
她想立刻取出吊坠看个究竟,却总觉得身后有一道诡异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不敢妄动,只好加快了步伐,直到身后的宫门合上,那怪异的感觉方才消失。
再去察看吊坠时,却是平静如水,一片死寂。
“莫不是见了鬼了……”
未来得及将那口憋了许久的闷气好好吐出,眼前已骤然闪过一抹淡黄,紧接着整副身体便随着它奔跑起来,力道步律再熟悉不过。
一路小跑至瓦房,淑馨果不其然也在屋里,埋头捣碎着草药,而将她带来的伊瞳一把将她按于榻上,随后有迅速关上门,神秘兮兮地问道:“安安安安,陛下找你什么事呀?”
安安尚还未从那怪异的感觉里走出,心不在焉地回答:“啊,找我...成亲吧...”
“成亲?!”伊瞳惊呼道,此刻连一旁专注于碾药的淑馨都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杵臼都险些脱手。
“你你你你...陛下要把你纳入后宫??那将军怎么办?不对,陛下怎么会突然知道你这个人呢,不会是将军引荐的吧?!”
淑馨冷静分析道:“我觉得将军不像是这种人...”
“那也说不过去啊,安安也没干什么引人注目的事啊,哦!难道是筱月?这个家伙!”
“停停停,”安安立马打住,生怕再继续猜测下去再也解释不清,定神后缓缓道:“不是我和陛下,是我跟千韩啦。”
两人这才平复了心情,伊瞳嘟嘴埋怨:“真是的,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呢,害得我两白操心。”
安安认错:“好好好我的问题,下次一定把话说完。”
伊瞳又道:“不过陛下见你是女子,怎么答应赐婚于将军与你呢?难道那些大臣们不劝阻吗?”
“想必以将军的性格和当下的功绩,大臣们也不敢多语吧。”淑馨笑道。
“正是。”安安点了点头,将方才在行宫里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对那皇帝的猜疑,惹得伊瞳满眼羡慕。
“哇看来陛下也是开明之主呀,淑馨,等回长安了,我们也跟家里人说说吧,我也想和你定结终身,永远不分开!”
伊瞳一把抱住淑馨,淑馨也不闪躲,稳稳接住了她,揉了揉那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得了得了,就你父亲那个女儿控,别说是女子,嫁给男子都未必舍得——”
“那怎么了!他要是不愿,那我们就私奔!浪迹天涯!”
淑馨立刻指着伊瞳脑门一敲,无奈道:“让你一天少看那些民间话本,这种肉麻的话亏你也说得出来。”
“什么嘛,这种事明明很浪漫的嘛。”
“三天饿九顿吗,我还不如继续跟着将军呢...”
“也是哦...安安!要是以后我两真的混到这种地步,你俩可一定要收留我们啊!”
“好好好,”安安憋着笑敷衍道,觉得幻境中的伊瞳黏人得有些可爱,到时候回去了可要好好嘲笑一番,“若是没别的事了,我可就先告退了。”
“且慢,”淑馨唤住她,手中里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你东西没拿呢。”
“诶?你们又瞒着我偷偷做什么好东西呢,打开给我看看!”
“少好奇,你迟早会知道的——”
“好吧好吧,本小姐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淑馨将木盒递去,安安也不打开,道谢后便转身离开,任由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目送她与木盒的远去。
回到府上,安安见那大门敞开,想是方才陛下单独留下千韩谈的要事也结,先回来了,便招呼也不打一脚迈入了书房,不曾想里面那位禁卫军统领竟也在此处与千韩对饮品茶。
四目相对,一时间有些尴尬,安安甚至都忘了怎么行礼来着。
最后还是那统领自行起身,拱手笑道:“既然将军的娘子已返,那樊某便不打扰二人了,先行告辞。”
安安这才挥了挥手,慌慌张张道:“哦好,行,嗯…那拜拜啊…”
出书房前,那姓樊的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待千韩送走此人,安安才问道:“他刚刚干嘛莫名其妙看我一眼?”
“大概是没听懂‘拜拜’是什么意思吧。”
安安回想了一下,忽然噗嗤一笑:“你听懂了?”
千韩也轻轻一笑:“没有。”
但很快又补充道:“应该是你那个世界告别的话吧。”
安安满意地点头道:“嗯~不亏是我聪明的未婚妻~”
或许也就只有在千韩面前,安安才能毫无顾忌,又没有交流障碍地说出现代人的话语来。
“你手里的木盒装的什么?”
“嗯?这个啊,当然是送给你的礼物咯。”安安塞到她怀里。
“那我现在就可以打开看看吗?”
“可以,但是只准看一眼哦,我怕它到时候被凋谢了,我可是请淑馨花了好大劲,用了许多材质才延长它的花期的。”
“这么说,是花咯?”
安安笑嘻嘻地答道:“看看就知道了。”
千韩托起木盒,极其小心地将盒盖微微抬起,开出一条缝,阳光透过纱窗钻入盒中,让她看清了盒中之物。
是一条白色的花环手链——应是那府中梨花所编
只看得清它的部分,洁白而不沾一丝污垢,但又不似那仿花般死沉,微弱的阳光透入,与花相衬,仿佛是久埋黑暗的救赎。
千韩合上木盒,没有说话。
“你还真只看一眼啊,你确定你看清了?”
“嗯。”
“怎么样,喜欢吗?”
千韩深吸口气,笑道:“仙女姐姐心灵手巧,这件礼物想必天底下无人再能复刻,也是在下从小到大收过最好,最欢喜的了。”
安安被夸得脸红,挠头笑道:“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啦...只可惜还没到丁香花开的时候,也没有材料,不然就能像现实里的那条完美了。”
“现实里…你也送了我一串这样的手链?”
“是啊,还是很小的时候呢,你一直都戴在身边,每日都会保养呢,不过没关系,在这幻境破除之前,我会再给你做一条,不至于像这条这么脆弱。”
千韩也不推辞,收好木盒后笑道:“好,那就有劳仙女姐姐了。”
这一声声“姐姐”唤得安安越听越迷糊,她转过身假装看那窗外梨树,道:“都说了不要老是叫我姐姐了......”
千韩负手,走到身边与其一同赏花,很久后才突然问道:“那个世界的我......有送过你类似的礼物吗?”
安安趴在窗边,歪头想了想,笑着道:“小时候我想像你一样变成个窈窕淑女,你便送了我一条你的裙子,很好看,我至今都保存着呢。”
“就这?”千韩蹙眉。
见状,安安反问:“你要怎样?”
“依我之见,也该送你一条相似的手链,以结同心,两世为欢。”
“听你这么说,是想做一条和我送你的一样的手链咯?”
“我原想在遣人造一对鸳鸯剑,在你剑法有成之时交给你,但现在倒是想如你所说。”
安安眼睛一亮,满心欢喜:“好啊,那我等着,到时候咱就在那大喜之日戴上吧!”
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可要快些了,因为我还得带你们破除幻境呢。”
千韩哑然失笑:“那是自然。”
“哦对了,我还有话要问你呢,今日我在大殿上看见陛下手上拿了根棍子,是干什么用的呀?”安安假装好奇地问道。
“那个啊,还记得当初宫变之时吗?那一战本来陛下胜算很小,即使杀了夏林也并不会影响他背后的指使者,但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他是从来弄来的权杖,竟一夜之间联合我们将对家全部铲除了,听闻这是上天的馈赠,专门赐予他这种命定之人,还能防刺杀,所以杖不离手。”
“命定之人……像这种非人力所能及之事你不觉得很蹊跷吗……”
“嗯…以前确实只觉得那只是个很假的传闻,但遇见你之后,貌似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我都接受了。”
“说的也是哦……”安安无奈道。
毕竟她也在千韩面前完成了非人力所能及之事呢……
但几番思索之后,安安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千韩:“千韩…如果我说那个亡灵或许就是——”
“不可胡言。”
话未说完,千韩便率先捂住了她的嘴。
安安顺着千韩的目光看去,屋子对面,便是那樊将军的住所。
“可是......”
“安安,你说的亡灵谁都可以是,但唯独不能是陛下,若是被盖上弑君的罪行,谁都保不住你,知道吗?”千韩压低声音道。
听了此话,安安顿时意识到其实千韩最后还是没能相信她所说的话,更何况千家可是忠义之家,或许即便自己拿出了证据来证明这是幻境,她也未必会出手。
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她反倒更像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者。
安安眸子一暗:“我知道了......”
千韩点头,托起她的脸柔声道:“乖,待成亲之后,我会想尽办法把你说的那个黑衣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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