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雾轨（一）

晨雾像浸水的棉絮挂在窗檐，苏窈在窸窣的冰裂声中醒来。

五点四十分的电子钟泛着冷蓝幽光，照亮床头未封口的行李袋——龙纹刺绣的开口处探出半截红绒围巾，那是母亲去年织到凌晨三点的除夕礼物。

她赤脚踩上地板时打了个寒颤，室友们告别时泼洒的可乐在地面凝成琥珀色冰花。

林木愉床位的防尘罩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压在吉他下的明信片，邮戳是某个滨江小城的落日码头。

苏窈弯腰捡起滚落脚边的枇杷膏瓶子，深秋流感肆虐时，空骏曾把药瓶连同发热贴悄悄塞进她课桌抽屉。

楼道里回荡着行李箱碾过地缝的钝响。

经过xxx室时，她听见虚掩的门内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或许是哪位归家学子遗落的《春运列车时刻表》在被穿堂风翻阅。

楼梯转角处的仪容镜蒙着薄灰，映出她发梢沾着的金粉——昨夜收拾行李碰倒了社团没带走的舞龙道具，那些细碎的光斑此刻正在晨光里流转，像撒在雪地上的星尘。

校门口的香樟树裹着琉璃甲胄，冰棱坠落的脆响惊起两只灰雀。

柏油路上的行李箱辙痕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蜿蜒至公交站锈蚀的护栏边。

广告牌上褪色的新年促销海报正在风中抽搐，"阖家团圆"四个字被掀开半角，露出底下积灰的考研培训班广告。

高铁站穹顶垂落的灯笼阵随风起伏，苏窈的米色羊绒围巾在安检传送带上翻涌成浪。

当终于陷进二等座冰凉的仿皮座椅时，她发现扶手上的糖霜正悄悄爬上袖口——那是前排孩童遗落的雪花酥碎屑。

甜腻的气息混着车厢特有的金属凉意，在鼻腔里织成矛盾的网。

手机在发车广播响起的刹那震动起来。

空骏的名字在屏幕上洇开水纹状的光晕，她望着来电显示怔忡两秒。

"你右脚的鞋带，"他的声音裹着电流特有的颗粒感，"松了。"

苏窈慌忙低头，发现早晨胡乱系成的蝴蝶结早已散作流苏。

墨绿短靴的尼龙绳蜿蜒在车厢地毯上，像两条冻僵的小蛇。

"你怎么..."她攥紧重新系好的绳结，粗糙纤维勒进冻红的指腹。

"猜的……气象台说今天全国铁路沿线都有八级阵风。"

听筒里传来书页翻动的簌簌声，仿佛有人在清晨的图书馆查阅天气图，"围巾记得多绕两圈。"

提示音突兀地切断通话，58秒的时长在屏幕上凝结成霜。

苏窈把脸埋进围巾里，清冽的雪松香突然变得鲜明——这味道曾在期末考的晨读教室里出现过。

当空骏俯身给她讲解错题时，镜链扫过习题集的沙沙声里就浮动着同样的气息。

列车开始滑动的瞬间，月台另一侧的轨道亮起指示灯。

开往X城的动车如银鱼般游入晨雾，车窗上晃过无数模糊的面孔。

苏窈的食指在起雾的窗玻璃上无意识描画，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勾勒出两个相连的圆弧，像极了某人镜框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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