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

零无，她本以为，也是一直那么想象的——他们早已淡忘了过去的矛盾,见面时非常友善,而且充满深情。然而从见到米塔斯开始，她便对他发作自己傲慢无礼的个性，高高在上的姿态令二人都痛苦不堪。

同样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她发现米塔斯另有所爱，却并不想自己以为的那样嫉妒和愤怒。好像他们的情谊真的随风而逝了，素日追忆的，不过是曾经喜爱过他的自己。她所气恼的，更多的是米塔斯还饱含激情地去恋爱。这在她眼里像个傻子。

米塔斯，他在黑暗世界中也是一颗耀眼的明星。他一直是那个追求美的少年。他对美学的思考，早于黑格尔。在那之前，美学一直没得到应有的地位。只是到了黑格尔，美学才既成为他哲学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又具有相对的独立性，是属于广义哲学范围的一门艺术科学。

米塔斯对黑格尔的理论大感兴趣，对其优秀弟子的学说也大加赞赏。然而，他是吸血鬼，都不属于人类社会，又怎么投身到那场震荡世界的赤潮中呢！

淹留越久，就越舍不得走。舞月、米塔斯以及苓莫对于人类社会就是这样。舞月辗转了多个封建王朝，也见证过万恶的资本主义扩张时期。在她眼中，现如今这个时代是最美好的，虽然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最起码是和平安稳的。她由衷地赞美这个伟大的世纪。

同时，虽然这个时代那么光明进步，但仍能看到可以滋养她的回忆的东西。中华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在五千年的发展历程中诞生的成果之一，它以儒、道文化为主体，包含政治、经济、思想、艺术等各类物质和非物质文化。现如今，不说四书五经那样的经典，就是《战国策》《牡丹亭》等，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买到。在学校里，碰到几个汉服女生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要是不吃爱情的苦，或许舞月会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很舒适吧！又或许，如果少了爱的芬芳，在她死水不澜的心里，即使是最好的时代，也和之前经历过的最坏的时代没什么区别。

这学期又结束了，舞月再没收到米塔斯的消息。宿舍该换也换了，有四人间和六人间两种。舞月为了拿到奖励学时自愿搬到六人间去；于耿如和舞月搬来住一起。舞月因她主动放弃住四人间的机会而感动不已。

粥粥的成绩够不上住四人间，也到六人间去；喻娥成绩够，但没人愿意和她住一起，也来住六人间。林乐洁倒是去了四人间。原来以前有个宿舍里面只有三个女生，乐洁早就和她们说好了，只是一直瞒着舞月她们。

她瞒舞月，舞月不觉得奇怪。因为舞月自打入校以来，在学校并不爱多说多笑的，和谁交往都不太深。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于耿如和卫黎了。在宿舍里，和其他几人的关系都是过得去。可乐洁和喻娥是最要好的啊。什么都不知道的喻娥，在分宿舍的前一天还和乐洁说“我们住一起啊”。

分宿舍结果出来的那天晚上，喻娥哭了三个小时。

没想到之前说“我们都习惯了”，真是一语成谶，她们三个真没分开。虽然她们仨都觉得彼此之间住不住一起都无所谓的。

舞月的指尖划过保温杯边缘，里面还有大半杯温水，让她安心。她忽然想到：爱一切人的前提都是爱自己。如今米塔斯这样冷，他们是否还算相爱？

舞月终于长按关机。她决定不责备自己——这几天反复咀嚼的“如果”，该像过期药片一样被清理掉。

晚间洗澡，舞月顺便把厕所刷洗干净。疏远是钝刀割肉，但总比让犹疑的溃疡继续啃噬心脏要好。

次日清晨，舞月将米塔斯的对话框取消置顶，改为消息免打扰，把记录清空。原来这一系列操作如此简单。舞月突然趴在书桌上，被某种通透的难过淹没：原来爱一个人的尽头，不是恨或怨，而是连解释和争取的力气都失去了。如同看着一朵云消散在天际，你连伸手挽留的姿势都懒得再做。

原来退回用冷漠和礼貌筑成的巢是那么容易。舞月没想到，自己说放手，就放手了。

湖边的柳树正在抽新芽，这个时代依然在轰隆隆向前。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似乎有这样一些角色被我们遗忘了，而他们同样是这个故事中不可缺少的。

苓莫，她是降香和紫桐共同的祖先，如今被人们认为已经灭绝了。这种说法也没什么错，因为他们雌雄异株，世上已经没有雄株了。纵使她能存活三十万年，他们的未来也指定是那一团漆黑。

苓莫，梦元和梦恩，他们所在是一片净土，远离所有宗教与战乱。然而，舞月的父母，却是他们眼睁睁看着被追杀的。

世间有真正的净土吗？时间有真正的净土吗？

虽然苓莫不说，但梦元梦恩感到，她提起舞月时，那木然的面容中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悲伤。他们姐弟二人，本来对舞月没什么好感，也无所谓讨厌，看到苓莫这样也颇感惊讶：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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