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戌时的梆子声惊起寒鸦，萧清宴望着镜中特意整了又整的衣袍，暗骂自己不争气。推开书房门时，檐下的银铃突然叮当作响，惊得他差点撞上门框。顾明昭斜倚在廊柱上，玄色锦袍绣着金线流云，手中竹扇轻轻叩着掌心：“萧大人果然心系铃铛，跑得这般急。”

画舫内烛火摇曳，青瓷碗里的女儿红泛着琥珀色柔光。萧清宴刚落座，便见顾明昭端来个小巧食盒，掀开竟是他最爱吃的糖炒栗子。“特意让人守着热锅现炒的。”顾明昭说着，已熟练地剥开一颗，露出金黄软糯的栗肉，“张嘴。”

萧清宴别过头去，却被竹扇轻轻挑起下巴。温热的栗肉送入唇间，香甜在齿间化开，顾明昭的指尖还残留着糖霜的黏腻。“这般害羞，往后如何与我……”话音未落，画舫突然剧烈摇晃，萧清宴踉跄着跌入对方怀中。

顾明昭双臂迅速环住他，耳尖却比怀中的人还要红：“定是船夫行得急了。”他故作镇定地抚了抚萧清宴的后背，却不知自己掌心早已渗出薄汗。窗外传来细碎的嬉闹声，竟是几艘游船结伴而过，船头的歌女正唱着缠绵的小调。

“原来丞相特意选了这热闹地方。”萧清宴抬眸，眼尾泛红，“是想让全京城都知道……”话未说完，便被顾明昭用酒盏抵住嘴唇。清冽的酒香混着女儿红的醇厚漫入喉间，顾明昭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再说下去，我可就不止喂你栗子了。”

酒过三巡，萧清宴的脸颊染上醉意。他望着顾明昭鬓角的银丝，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抚：“这些年……累么？”指尖触到发丝的瞬间，顾明昭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得更近。烛火映得那双眸子幽深如潭，倒映着他绯红的脸。

“累，但值得。”顾明昭的声音低沉，“朝堂的风雨再大，只要想到你，便觉得……”话未说完，舱外突然传来炸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船篷上，狂风卷着雨丝扑进窗棂。萧清宴下意识瑟缩，却被裹进带着体温的锦袍里。

“霜降果然该添衣。”顾明昭喃喃道，指尖轻轻梳理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明日，我让人送件狐裘到吏部。”萧清宴刚要反驳，却听对方又说：“这次不绣并蒂莲，改绣……”他顿了顿，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改绣比翼鸟可好？”

雨声渐急，画舫在波心轻轻摇晃。萧清宴靠在顾明昭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这满朝风雨、半生浮沉，都不及此刻怀中的暖意。当顾明昭低头吻去他眼角醉意时，窗外的雷鸣闪电，都成了这场隐秘情事最盛大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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