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者的潮汐挽歌

咸水从沈墨的耳道里倒灌而出时，他正跪在印斯茅斯码头的腐木上。怀表玻璃内侧凝结着血珠，指针指向从未存在过的「13 点」—— 这是苏妄星核碎片的共振频率。海水漫过他的膝盖，那些在普通人眼中是渔民的身影，在他经过「真实视觉污染」的瞳孔里，正露出鳃裂与布满吸盘的手掌。

「第三块碎片在母巢深处。」他摸向藏在风衣下的画笔，笔杆上还残留着苏妄的指纹。自从三年前在永夜古董店废墟中醒来，他便带着这支能「画出现实」的笔，穿梭于各个被克苏鲁侵蚀的平行宇宙。每个世界的苏妄都以不同形态存在：在《疯狂山脉》里是被古老者冰封的星芒胚胎，在《暗夜私语者》中是寄生在教授大脑里的发光触须，而这次 ——

腐臭的浪花扑上他的脸，沈墨终于看见印斯茅斯海湾下的巨影。那不是普通的深潜者母巢，而是由无数发光卵囊组成的星型结构，每颗卵里都漂浮着人形轮廓，他们的手腕内侧都有与苏妄相同的青色血管。

「外来者。」黏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深潜者祭祀从水中浮现，头顶的触须缠绕着发光的星核碎片，「你闻起来像『新娘』的味道。」沈墨握紧画笔，在潮湿的空气中画出一道银线 —— 那是他用两人共同记忆编织的「理智锚点」，具象化为永夜古董店的彩色玻璃。玻璃碎片在水中绽放，竟让周围的深潜者发出痛苦的尖啸。

「他在哪？」沈墨的笔尖抵住祭祀的眼球，真实视觉中，祭祀的脑浆里正游动着苏妄的记忆残片：某个雨天，他们在旧书店交换初吻，雨水顺着苏妄的睫毛滴在《拉莱耶文本》上，文字瞬间化作蓝色蝴蝶。祭祀突然裂开胸腔，无数发光的丝线涌出，在水中拼出海底神殿的地图。

神殿穹顶镶嵌着上万颗星核碎片，沈墨在中央祭坛看到了「新娘」。苏妄的身体被透明触须吊在半空，皮肤呈现深海生物的荧光蓝，背后生长出布满星轨的膜翅。但他的眼睛还是人类的模样，正透过触须的缝隙，凝视着沈墨画在海床上的「理智锚点」——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苏妄偷偷画在餐巾纸上的简笔肖像。

「别过来……」苏妄的声音像被水泡皱的纸，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渗出星尘般的碎屑，「我的碎片正在污染这个宇宙的理智边界……」沈墨踩碎脚下的深潜者卵囊，那些本该孵化怪物的黏液，在碰到他的皮肤时竟变成了苏妄惯用的油画颜料。他举起画笔，在水中画出一道螺旋阶梯，直通苏妄被束缚的祭坛。

「还记得我们在阁楼里的实验吗？」沈墨的指尖触到苏妄脚踝，那里还戴着他们互送的银戒，「你说过，最疯狂的爱是把彼此的理智当作颜料，调出新的宇宙。」苏妄腕间的青色血管突然剧烈跳动，穹顶的星核碎片纷纷坠落，在沈墨背后拼出他们曾看过的星空投影 —— 那是用《拉莱耶文本》残页折成的星星，在停电的夜晚发出冷光。

深潜者的怒吼从殿外传来，沈墨将画笔刺入自己心口。金色血液在海水中扩散，竟凝结成锁链的形状，缠住苏妄身上的触须。「这次换我做容器。」他吻去苏妄嘴角的星尘，尝到比上次更浓烈的铁锈味，「你的每块碎片都在喊我的名字，连古神都厌倦了我们的捉迷藏。」

当第一缕不属于这个宇宙的阳光刺破海面时，沈墨怀里的苏妄已经变回人类形态，只是发梢残留着几缕荧光蓝。他们身后的神殿正在崩塌，深潜者们对着天空发出哀鸣 —— 因为他们的「新娘」，正被另一个「容器」用画笔切开现实的茧房。

「下一站是哪里？」苏妄摸着沈墨胸前愈合的伤口，那里现在刻着与他腕间相同的星轨纹身。沈墨打开怀表，里面不再是扭曲的星图，而是他们在某个平行宇宙的合影：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坐在旧书店屋顶，苏妄正在给鸽子画克苏鲁风格的翅膀。

「去一个不会下雨的宇宙吧。」沈墨在海面上画出一扇木门，门把手是苏妄画笔的变形，「不过先说好……」门打开的瞬间，漫天飘落的不是雨，而是带着松节油气息的金色花瓣，「这次换你追我如何？」

苏妄笑着踏入新宇宙，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青色血管，在阳光下隐约化作沈墨名字的笔画。而在他们身后，印斯茅斯的海水正在退潮，露出沙滩上一幅用贝壳拼成的画 —— 那是两个牵手的人影，周围环绕着触须与星轨，像极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却异常温柔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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