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雁夕云：逆世恋歌14

庄寒雁睁开眼时，雕花床顶的流苏正轻轻晃动。庄仕洋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雁儿醒了？"

"母亲呢？"她猛地坐起，扯得袖口金线崩断，"我要见母亲！"

祖母忙按住她肩膀，翡翠镯子撞在床沿："先喝碗参汤。你娘她...好好的，只是受了些惊吓。"

庄寒雁盯着碗里浮沉的枸杞，忽然抓住祖母手腕："是不是她不肯吃饭？是不是怪我坏了她的计划？"

庄仕洋别过脸去，声音发闷："庄家平反了，皇上念你救父有功，赐了'烈女'牌匾...满京城都在说，娶妻当娶庄家女..."

"够了！"她摔了汤碗，瓷片溅在青砖上，"我不要什么牌匾，我要见母亲！"

诏狱里霉味熏得人发呕。阮惜文背对牢门坐着，镣铐在脚踝上磨出血痕。庄寒雁扑到栅栏前，指尖抠进木缝："娘，是我啊！"

阮惜文猛地抬头，却又迅速别过脸去："谁让你来的？滚！"

"娘..."庄寒雁喉咙发紧，看见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那天在刑场，我不是故意要拆穿你...我只是不想让庄家冤死..."

"冤死？"阮惜文忽然冷笑，抓起桌上的窝头砸过去，"你知道什么？庄家满门，哪一个手上没沾过血？"

窝头在她脚边碎成渣，混着老鼠屎。庄寒雁眼眶发烫，却死死盯着母亲的背影："陈嬷嬷都告诉我了。当年你为了护我，被打断双腿...是我对不起你。"

阮惜文浑身一震，镣铐哗啦作响。庄寒雁趁热打铁："娘，让我帮你吧。顺平王的事，傅云夕说还有转机..."

"住口！"阮惜文转身时，镣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傅家没一个好东西！你以为他们真会帮我们？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庄寒雁被她眼里的狠劲惊住，忽然想起陈嬷嬷的话——当年老太爷咽气时，道士说你是赤脚鬼转世，你爹举着桃木剑要劈死你，是你娘扑上去护着，被打断了双腿 。她喉咙发紧，轻声道："娘，我知道你恨庄家，恨傅家...可我只恨自己，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

阮惜文盯着她发间的银簪，那是自己陪嫁的物件。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猛地扑到栅栏前，却被镣铐拽得踉跄："雁儿...是娘对不住你。当年阮家没落，全是庄仕洋设计...他根本不是什么书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大理寺偏厅，熏香压不住血腥气。新上任的王大人敲着惊堂木："庄姑娘，你且说说，如何发现顺平王尸首的？"

庄寒雁盯着他袖口的云纹，想起傅云夕昨夜的叮嘱：若问起尸首，只说追查内贼时偶然发现 。她攥紧裙角，让声音带点颤抖："那日在后院，看见有黑影翻墙...小女担心府中失窃，便追过去，结果在枯井里..."

"胡闹！"王大人拍案，却扫了眼桌上的密信，语气稍缓，"念你一片孝心，此事暂不追究。下去吧。"

走出偏厅时，傅云夕从廊柱后转出，青竹巾换成了素白："王大人可曾为难你？"

"他袖口有顺平王的暗纹。"庄寒雁压低声音，"看来这案子，牵扯的人比我们想的还多。"

傅云夕瞳孔微缩，忽然从袖中掏出个锦盒："这是你及笄礼的贺礼，打开看看。"

盒中躺着支鎏金步摇，凤凰尾羽缀着东珠。庄寒雁指尖顿住："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给你的。"他别过脸去，耳尖泛红，"是给...给阮姨母的。当年她嫁入庄家时，连支像样的步摇都没有。"

祠堂里烛火摇曳。庄仕洋盯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声音干涩："及笄礼一事...朝中事务繁忙，恐怕..."

"父亲是觉得，我在法场抛头露面，丢了庄家的脸？"庄寒雁打断他，目光扫过供桌上的冷猪肉，"还是说，怕我掌家后，查出当年老太爷暴毙的真相？"

庄仕洋猛地转身，茶盏从供桌跌落："你听了什么谣言？"

"谣言？"她冷笑，指向傅云夕手中的香灰，"傅公子说，这香里掺了朱砂和镇魂草，专门压制魂魄。老太爷死时，是不是也点着这种香？"

傅云夕打开青瓷瓶，药香混着焦味扑来："据下官调查，当年那位道士，是庄府账房先生的远亲。"

庄仕洋后退半步，撞翻了烛台。庄寒雁看着他慌乱的神色，心中剧痛："父亲明明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为何还要默许他们把我送去儋州？是不是因为...你早就想除掉我这个累赘？"

"我没有！"庄仕洋忽然跪下，抓住她裙摆，"雁儿，当年我是被逼无奈！老太爷咽气时，道士说若不送走你，庄府必有血光之灾...我是为了保庄家啊！"

"为了保庄家？"阮惜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拄着拐杖，由陈嬷嬷扶着，"你保的是自己的乌纱帽吧？当年我给你磕头求你，你却让人把我拖去柴房打断腿！"

庄仕洋脸色惨白，忽然抓起供桌上的酒壶砸过去："贱人！若不是你冒充厉鬼，庄府何至如此！"

酒壶擦着阮惜文耳畔飞过，砸在墙上溅出酒液。庄寒雁猛地推开母亲，盯着父亲扭曲的脸："从今日起，庄家由我当家。父亲若再敢动母亲一根手指，我就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皇上！"

及笄礼当日，庄府张灯结彩。阮惜文亲自为庄寒雁梳头，玉梳穿过她乌发："雁儿，苗贵妃送来的云锦，记得收在樟木箱里..."

"娘，你说苗贵妃会不会知道..."庄寒雁看着镜中母亲眼下的青黑，忽然住口。

"她啊，当年在闺中，总说要嫁个状元郎。"阮惜文轻笑，却忽然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出几点血，"可惜后来选了秀女，成了皇上的女人..."

"娘！"庄寒雁抓住她手腕，"我去请太医！"

"不用。"阮惜文按住她肩膀，从首饰盒里取出对翡翠耳环，"这是你外婆传给我的，今日该你戴着了。"

铜镜里，母女二人的倒影重叠。庄寒雁忽然想起陈嬷嬷说的你娘抱着你哭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哭出血 ，喉咙发紧："娘，等我查出真相，就带你离开这里，去江南看荷花..."

阮惜文替她戴上耳环，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摩挲："好。娘等这一天，等了十七年。"

深夜，庄寒雁被侍女唤醒，递来封烫金请柬。请柬上字迹娟秀：闻庄小姐及笄，小女特邀母女二人，明日申时赴醉仙楼宴 。落款是周如音的嫡女庄语珊。

"这是鸿门宴。"傅云夕盯着请柬上的并蒂莲纹，"醉仙楼是顺平王旧部常去的地方，他们想借此羞辱你们。"

庄寒雁指尖划过"庄语珊"三个字，想起白日里那丫头路过花园时，故意将她的玉佩撞进池塘："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些旧部。"

"不可！"傅云夕抓住她手腕，"他们既然敢邀，必有后招。万一..."

"当年母亲被打断腿时，也没人问过她万一。"庄寒雁抬头，目光坚定，"傅公子，你说祠堂的香能镇魂，那是不是说，老太爷根本不是正常死亡？"

傅云夕一怔，从袖中掏出张泛黄的纸："这是当年的验尸记录，老太爷七窍流血，确系中毒。"

"是谁下的毒？"

"记录上没写。但据我所知，庄仕洋当年常去的药铺，掌柜的是吴有志的人。"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嘶鸣。庄寒雁将请柬折成纸船，放进烛火："明日赴宴，劳烦傅公子带人守住醉仙楼后巷。我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藏多少秘密。"

纸船在火中蜷成灰烬，她望着跳动的烛火，想起母亲及笄时，阮家也是这样灯火通明，却在一夜之间，被庄仕洋害得家破人亡。指尖忽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母亲，哪怕是要与整个京城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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