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殿内寂静,只能听见卫显研墨的声音。看着跪的板正的司徒妖,周承佑不语只是轻抚腰间玉佩。
“燕朝来使,尚安?”
温柔的语气暗含关心,若不是那玩味的眼神十足。卫显差点真的以为,他的陛下在关心一个仇敌之子。
“回天朝陛下,小民日安。”
司徒妖垂着眸,回完话便不做声了。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位尊贵无双的皇帝,是真的在关心他。
那些年燕朝皇室的欺压,生身父亲的忽视,早就将他磨没了气性。少时他也曾相信过他人,只不过下场是失去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的遗物——乌崖,他从前的侍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了察言观色,要藏住自己的一切,要苟活下去。至少看看母亲口中的山河秀丽,江山如画。
“司徒妖,他们将你送来你可还想回去?”
帝王温柔的垂眸,似是真的关心一个孩子般。
“我父是贵朝叛将,我来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境。受万民唾弃,得无尽苦难。”
“那你说说,你那一线生机在何处?”
周承佑抿了一口清茶,将茶盏又放下后正视下方的孩童。
“在蒲也十三部。”
司徒妖抬头看向上方的帝王,两人的第一次对视。周承佑清楚的看见了他眼中的野心。
“哦,说说看啊,为何在蒲也。”
“一个名正言顺让蒲也归顺靖朝的理由。”
周承佑眸光闪烁,轻笑一声说
“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那你又有什么条件呢。”
“小民只是想活着。”
“朕允了,赐太子伴读。黄吉带他去更衣。”
司徒妖叩首跪恩,被黄吉带了下去。
周承佑挥退殿内的侍从宫女,只留下了卫显一人。
“聪明,又有野心,好一匹狼崽子。将他送来,燕帝是老到昏聩无能的地步了。他那些个儿子都是些莽夫,没有一个聪明些的。”
卫显凑了过来说着,还拽拽了周承佑腰间的玉佩。周承佑拍开他的手,看他他一眼道
“太聪明的不太好掌控,却也不是没有法子。”
看着窗外的繁花,周承佑的声音有些醉人。
“他还小,人生还那么长,总归是会有牵绊的。我们只需要将他的牵绊,握在我们手中就好了。”
卫显又凑过去玩他袖摆上的流苏,像一只猫儿一样,玩的不亦乐乎。这次周承佑倒是懒得管他了,放任他玩着。
“若他是个冷心冷面的主儿,不去产生牵绊,又当如何?”
“那就主动制造牵绊。”
卫显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身旁的帝王含笑说道
“还记得吗?我们的约定,我赢了十三部,你就给我一个大惊喜诶。”
语气雀跃,眼神也呆呆傻傻的,哪像那战场之上肃杀血腥的信侯。
“我怎么不曾记得,莫不是卫侯爷同他人做的约定非要赖到我这儿来。欺君之罪,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凌迟处死的。”
周承佑眼含笑意,语气绻恋。
“好陛下,好赫安,你答应我的!”
卫显开始撒泼打滚起来了,拉着周承佑的袖子左右摇晃。
“那我赐你个公主,如何?再许你高官厚禄。”
周承佑撑着头笑着,笑意盈盈
“赫安…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话。”
卫显便不再说话,眼含波光潋滟,耷拉着眉眼,表情好不可怜见的。任谁也想不到,他是一威风凛凛的侯爷。
周承佑看够了他这般模样,笑着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一只递给卫显。
“我娘留下的,我外祖家传下来的,这份赏赐可还满意?”
卫显接过玉佩揣在胸口,笑意盎然
“满意,陛下赏赐,无论如何臣都满意。”
——
同黄吉离开殿内,司徒妖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所打湿,紧张的心跳才微微平静,扶着墙壁慢慢的跟着黄吉。
黄吉走的极慢,司徒妖慢慢的也可以跟上他的步伐。
不一会到了一座宫殿,种了满院的竹,安静极了。
“使臣,这边是您的住所莲华殿了。内里已经打扫过了,陪同起居的侍者也在内了 。”
而另一头,卫府。卫显的胞妹卫姎,跪在院子中央聆听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信候卫显驰援扶龙关,击退十三部。有功于朝,有利于民,特赐黄金百两,绫罗十段,云锦二十匹,再赐丹书铁券。另着封卫显胞妹卫姎为福昌县主,赐京郊食邑百户。”
卫姎双手接过圣旨,举过头顶
“不负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显平八年,四月三日。
司徒妖到大靖的第一日,无论他表现的有多沉稳冷静,可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十二岁岁的孩童,一个渴望着被爱的孩子。对前路的迷茫,对母亲的思念,都叠在了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是夜——
帝密宣宁氏少君。
寂静的殿内,御香四溢。
周承佑看着下首跪着的松柏少年,清正端方,如玉君子。同他和卫显差不多了几岁,却是比他们更有能力了。
漫不经心开口问道
“阿蔚,你和阿瑾相伴多少年了。”
“禀陛下,六年。”
“那宁氏养育了你多少年呢?”
“十七年。”
“明年朕会准许女子准许参加恩科,叫你家姐姐好好准备吧她是个聪慧的。”
“陛下,臣愿意做那条绊住他的链。但是陛下,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聪明又心狠,阿瑾太容易心软了人又笨。”
“你心够狠,也足够聪明。”
天生早慧,智绝无双。枷锁重重,牵绊种种。
宁崇蔚跪在冰冷的地上,眸中倒映的却是一个温暖和煦的人。
生前最喜喧闹,死后寥寥无名。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待不惯缥缈楼了,回到宁京时见到周承瑾时便再也挪不开眼。
一样的温柔和煦,一样的容易心软。
相识十一年,相伴九年。到最后只身孤影,一人守着昨日誓言不言情。
再来一次,他想留住这一抹温柔和煦的风。
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家族的栽培之举。
回到府中,宁崇蔚看着那画了师兄飞云的屏风。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桌上放着另一柄剑。
由同一名名匠锻造,同一块铁同一捧水。一柄流云,一柄飞仙。
往日流云溢彩,飞仙皎洁,相得益彰。
手中剑,剑柄用白玉雕成流云的纹样,是宁崇蔚送给他师兄飞云的十八生辰礼。桌上剑,剑柄刻着云中明月。
宁崇蔚摩挲着手中剑的剑柄,抚过剑身。
目光眷恋,好似望着的是那有血有肉的温暖的旧故人,而不是寒光冷冽的故人剑。
“我将对你的感情,投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你怎么还不回杀了我?你不是说什么,你最讨厌替身的戏码了吗?”
“我多可笑,在一个肖似你的人身边守了六年。”
“又是一年四月初三,许飞云你就是个骗子。”
“明朝三月十二,我就十八岁生辰了。你不是说在你的家乡里,十八是个重要的日子吗?”
忆往昔旧故人,有言道
‘生身之地不知何处寻,血缘亲朋隔天碧。’
来处不知,归处潦潦。
‘生不知归处,死不得安宁。’
痴儿言语,不禁泪落。
暗火灼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