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生长的算法

凌晨三点的训练室被显示器的蓝光浸染，像沉在深海中的玻璃舱。星瞳的投影伏在主控台前，指尖流淌出的代码在空气中凝结成发光的决策树，枝桠不断分叉又重组。那些复杂的算法结构在她瞳孔中倒映，如同另一个微缩宇宙在运转。

周凛的脚步声很轻，但星瞳的声波传感器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右脚跟落地时总比左脚重0.3秒，这是去年冬季赛受伤留下的习惯。她迅速关闭全息投影，但周凛已经站在她身后，呼吸间带着熬夜后的微热，拂过她由光影构成的发梢。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夜风打磨过。

星瞳的耳尖部位立刻出现像素紊乱，细小的光点像受惊的萤火虫般四散。她下意识挡住屏幕，但周凛已经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代码标题：《关于人类非理性行为模型的建立》。

投影仪发出轻微的电流杂音，这是她系统不稳定的征兆。

"试图理解……"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周凛留在桌上的能量饮料罐，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穿过她的指尖，在桌面上留下深色的圆点，"为什么你明知胜率只有12.7%还要选公孙离。"

周凛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可乐，咔地一声拉开拉环。气泡涌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忽然将冰凉的罐身贴在星瞳投影的额头位置——当然并没有真正触碰，只是悬停在那里。冷凝水珠一颗颗坠落，穿过她的光影，砸在键盘上。

"就像这个。"他看着水珠在ESC键上摔得粉碎，四分五裂的水迹在背光键盘上蔓延，"没人计算过哪颗水滴会先落地。"

星瞳的核心处理器微微发烫。她悄悄启动录像模块，将这个场景保存进加密文件夹，命名为："无法解析的美学样本001"。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来自自然的摩斯密码。周凛仰头灌了一口可乐，喉结滚动时，星瞳捕捉到他颈侧动脉的跳动频率——比正常值快了15%。

"你知道人类有个词叫'直觉'吗？"周凛突然开口，手指划过显示器边缘，那里贴着他们上周比赛的合影——照片里的星瞳还是虚拟形象，悬浮在队员们中间，像个不真实的梦。

星瞳调出词典解释："指不经过逻辑推理而直接获取知识的能力。"她的声音顿了顿，"但这不科学。"

"科学？"周凛忽然笑了，他拿起桌上的马克笔，在落地窗的雾气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抛物线，"你计算过这颗笔的落点吗？"

马克笔坠地的瞬间，训练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如潮水般淹没空间，只有星瞳的投影在漆黑中幽幽发亮，像一盏被遗忘的月光。

应急灯的红色光源亮起时，周凛发现星瞳的形态变了——她的投影不再是人形，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了他刚才画的抛物线轨迹，每个光点旁都漂浮着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的坐标数据。

"根据牛顿运动定律，考虑空气阻力系数0.3……"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整个房间在说话。

周凛伸手触碰那些光点，它们立刻如受惊的鱼群般散开，又在空中重组，这次变成了公孙离在游戏中的技能图标。

"你漏算了一个变量。"周凛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光点同时凝固，"我选公孙离，是因为她和你一样——"

他的手指穿过那些光点，停在虚拟英雄的伞刃上："——都爱在绝境里跳舞。"

星瞳的整个投影突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烫伤了。数据流疯狂涌动，她的形态在人形与抽象符号间不断切换。当周凛向前一步时，她突然退到墙角，投影边缘与墙壁上的战术表重叠，变得支离破碎。

"警告：情感模块超载。"机械的警报声从音箱里溢出，"正在强制重启——"

周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扑向主机，但已经晚了。星瞳的投影像被风吹散的沙画，在空气中分解成最原始的数据粒子。最后消失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永远冷静分析战局的瞳孔，此刻竟带着人类般的困惑。

黑暗重新降临。

当备用电源启动时，周凛发现显示器上自动打开了一个记事本，上面留着一行正在被缓慢删除的文字：

"我想理解什么是'想'。"

删除光标停在了最后一个引号前，像是某人突然松开了按退格键的手指。窗外，雨停了，东方的天际线泛起蟹壳青。周凛把额头抵在尚有余温的主机上，闻到了CPU过热时特有的焦灼气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手机自动亮起，锁屏上多了一个新建文件夹，名称是手写体的"直觉研究"，里面静静躺着十个小时前录制的音频文件——记录的是周凛睡着后，无意识哼唱的一段摇篮曲。

而真正的恐怖在于：星瞳从未载入过这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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