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被浸透墨汁的黑绸,悄无声息地漫过巍峨的天界宫阙,将雕花窗棂外那抹琉璃彩光尽数吞噬。素素蜷缩在蟠龙雕花床榻的阴影里,苍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锦被。细密的金线在她指尖纠缠,每一次摩挲都似在触碰记忆深处的伤口,那刺目的朱红总让她想起父亲胸膛喷涌的鲜血,在记忆里凝成永不褪色的噩梦。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割裂成碎片,在鎏金烛台的龙纹上投下颤栗的光影,明明灭灭间,母亲在凌霄殿上挺直脊梁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廊下忽然传来环佩轻响,如寒夜惊起的冰裂声。素素浑身紧绷,慌忙用袖口蹭去脸颊泪痕,骨节泛白地攥着被褥坐直身子,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都浑然不觉。雕花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裹挟着月白锦袍的冷香,渊宸修长的身影笼罩在明暗交错的烛影里。他腰间的玉坠随着步伐轻晃,映着烛火,折射出细碎冷光。
描金食盒在他手中流转着华贵的光泽,掀开的刹那,百合莲子羹的甜腻气息与云片糕的酥香扑面而来。这味道却像一把锈刀,生生剜开她心底的伤口——妖界雪夜,母亲守在陶罐旁熬煮的红豆粥,蒸腾的热气里混着柴火香;父亲粗糙的手掌塞进她掌心的野桃,还带着桃花瓣的微甜。此刻食盒里精致的糕点,反倒像是刻意雕琢的刑具,每一缕甜香都在提醒她如今的处境。
“你昏睡整日,该用些清淡的。”渊宸的声音像冰川裂隙里渗出的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将食盒轻轻搁在檀木小几上,白玉匙舀起一勺莲子羹递到她唇边,“张嘴。”
素素本能地向后瑟缩,后背重重抵上雕花木柱,龙首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可那只手却不容抗拒地桎梏住她,温热的羹汤滑入喉咙,甜得发苦,仿佛咽下的不是羹汤,而是掺了蜜的毒药。她盯着碗中沉浮的莲子,恍惚看见母亲布满薄茧的手在粥锅里搅动,竹勺碰撞陶碗的轻响仿佛还在耳畔,可眨眼间,眼前只剩渊宸冷冽的眉眼。
“明日起我教你习字。”渊宸修长的手指叩响食盒边缘,鎏金纹饰在烛光下泛着冷芒,“天规仙法皆藏于文字。若连字都不识,如何重塑仙骨?”他的话语如重锤,一下下砸在素素心上。她知道,所谓“重塑仙骨”,不过是要将她身上妖界的痕迹彻底抹去。
不等素素回应,渊宸已转身离去。雕花木门重重闭合的瞬间,惊落梁间积灰,簌簌落在未动的云片糕上。寒意顺着地砖爬上脚踝,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冰窖般的死寂中。她盯着案几上吃剩的云片糕,糕点碎屑沾在指尖,触感却像极了父亲教她写字时,桃林沙地上粗糙的颗粒。那时的“紫魅”二字,是父亲用树枝一笔一划刻下的珍宝,是母亲哼着天界童谣时,在她掌心描摹的温柔。而如今,这承载着妖界记忆的名字,却要被“素素”这个天界称谓彻底掩埋。
窗外的月光愈发清冷,素素蜷缩在床榻上,将脸埋进被褥。泪浸湿了绣着天界纹样的枕套,她对着黑暗轻声道:“娘亲,爹爹,他们要我学天界的字,可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叫了……如果能再见你们一面,我多想再尝一口娘亲煮的粥,再看看爹爹画的星星……”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绣被上,瞬间晕染开深色的痕迹,如同记忆中永不褪色的血渍。
黑暗中,她伸手摸索着枕下的碎布,那是从妖界带来的,上面还残留着母亲缝制时的针脚。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线,仿佛又回到了妖界的小木屋,母亲的歌声,父亲的笑声,在耳畔交织成温柔的网。可现实却如利刃,将这美好的幻象割得粉碎。她蜷缩得更紧,试图用身体的温度驱散心底的寒意,却不知,这寒,早已沁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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