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谈

武江市第一看守所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五月三日，离颜蕊被执行死刑仅剩短短两个小时。梅志荣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那扇冰冷的铁门靠近。他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他望着眼前这扇阻隔了自由与生命的铁门，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曾经那么熟悉的笑容如今已被岁月和苦难侵蚀殆尽，只剩下一张憔悴而漠然的脸庞。想到这里，他的胸口猛然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狱警：有人探视。

监室内响起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随后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声隐约可闻。

梅志荣：里面习惯吗？

梅志荣低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干涩，像是许久未曾使用过一般。

颜蕊：还行吧。

颜蕊的回答简短而冷淡，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回答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梅志荣：马上……就要死了啊。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夹杂着一丝不甘和痛楚，似乎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窥探她的内心世界。

颜蕊：没有。

她摇了摇头，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但声音却清晰得刺耳，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层层涟漪，却又迅速归于平静。

梅志荣：你后悔吗？

梅志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眼睛死死盯着她，希望能从她的眼神中找到哪怕一点点动摇的痕迹。

颜蕊：不。

她的答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像刀刃划过空气，没有半分犹豫。

梅志荣：咱俩认识快二十年了吧？

他的嗓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些许怀念和惆怅，仿佛试图唤起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碎片。

颜蕊：嗯，有了。

她的回应依旧简洁，但却多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或许是久别重逢的唏嘘，又或是对过往岁月的某种释然。

梅志荣：我一直很疑惑，以前那个告诉我梦想当警察、善良大方的颜蕊去哪儿了？怎么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还变态的疯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掺入了一丝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颜蕊：人是会变的。

颜蕊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点，语气平静得如同谈论天气一样。

梅志荣：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大到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梅志荣皱起眉，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复杂情绪，但依然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拉得很长，像是要把所有郁结都吐出来。

颜蕊：我以前没得选，在我认识王杰之后，他告诉我一个道理……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初。

梅志荣：什么道理？

梅志荣瞪大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颜蕊：之前没得选，以后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她的声音陡然冷硬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狠厉。

梅志荣：我就说，王杰是个疯子！

梅志荣猛地拍了下膝盖，表情既愤懑又无奈，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些许。然而，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收敛，但眼中的痛惜却更加浓烈了。他明白，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怀抱理想的少女，而是被命运推搡着一步步走向毁灭的可怜人。

颜蕊：但是我觉得他说得对。

颜蕊直视着梅志荣，目光如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梅志荣：你不是没得选，你只是选错了……

梅志荣的语调缓慢而沉稳，却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悲凉。他的眼神复杂极了，交织着责备、惋惜和隐隐的心疼。

颜蕊：你的一生有你的童年治愈；我的一生，都在治愈我的童年。

她轻轻吐出这句话，声音虽然不大，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听完她的回答，梅志荣的眼眶悄然湿润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画面——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跑的女孩，那个因为摔倒而嚎啕大哭的小丫头，那个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要成为警察保护别人的倔强少女……可如今，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里已经多了几分决绝。

狱警：时间到了，该走了。

管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伴随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宣告探访时间结束。

颜蕊：再见了，梅警官。

颜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轻得像是风吹过耳边一般。

颜蕊：要不……叫你小梅吧，以前都是这么叫的。

她的语气突然柔软了几分，带着几分调侃，又藏着几分不舍。

梅志荣：好的。

梅志荣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颜蕊：再见，小梅。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刚才更坚定了一些，仿佛是在告别一段漫长而又纠葛的关系。

梅志荣：再见了，小颜。

梅志荣的声音低低回荡在空气中，夹杂着无数复杂的情感，久久未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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