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娘亲的银枪挑开帐帘时，司图青正把最后半块沙枣糕藏进我护腕。霜雪簌簌落在她玄铁肩甲上，枪尖红缨扫过司图青腰间陶埙，惊起半声变调的《破阵乐》——那陶埙还是去年灯会我拿狼牙换的。

"虎母无犬女。"银枪穗子拂过我束发的皮绳，娘亲指尖还沾着军报上的朱砂，在司图青鼻尖戳出个红点，"至于你..."她忽然翻转枪杆，寒铁枪身映出少年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司家儿郎的弯刀，该沾沾晨露了。"

司大将军的酒葫芦当啷撞上门柱。他拎起儿子像拎沙狐崽子，："骆将军这杆追月枪，当年可是挑穿过北狄十二面狼旗。"突然拍得司图青一个踉跄，"臭小子要是学不会鸳鸯刀法，老子把他塞进酒坛腌成沙枣！

第一日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娘亲的银枪便挑开了我的被褥。边关的寒气瞬间钻进中衣，冻得我脚趾蜷缩。晨雾凝在睫毛上结成细霜，模糊看见司图青蹲在练武场边啃烤馕，故意把木剑舞得呼呼作响，馕渣落了满襟。

"阿潼，看真了。"娘亲的银枪在破晓的天光里倏然刺出，枪尖挽出九朵寒梅。红缨穗子扫过我鼻尖，带着胡杨木燃烧的气息。"这招'惊鸿照影'，腰马要似弓弦绷。"

我盯着枪尖晃动的银芒，忽然瞥见司图青朝我挤眉弄眼。他腰间新得的牛皮护腕在晨光里泛着柔光，那是莹姨用嫁妆里的鹿皮改的。"娘，"我鬼使神差道，"这招能挑图青的裤带么？"

"噗——"司图青喷出的馕渣在沙地上砸出小坑。娘亲的银枪杆已经压在我肩头，力道沉得让我膝盖发软。"再加半个时辰马步。"她声音里藏着笑，枪尖却稳稳指向图青，"你，去刷马厩。"

司大将军的训练方法堪称残忍

司大将军拎来的狼崽子龇着獠牙，碧绿眼珠映着司图青手中的木剑。那畜生突然人立而起时，司图青的剑招正使到"白虹贯日"，腕间旧伤却突然崩裂——是上月替我挡落石时留下的。

"青儿！"莹姨的尖叫惊飞了檐下的沙雀。我抄起烧火棍扑上去，滚烫的炭灰迷了狼眼。混乱间有人掰开狼嘴，有人拽住狼尾，最后是娘亲的银枪如电光般贯穿狼腹。热血溅在我手背时，司图青还死死攥着断剑，虎口的血顺着木纹往下淌，在沙地上聚成小小的洼。

那夜我看见司大将军跪在莹姨帐前。他向来张扬的俊脸胡子上沾着草屑看上去蔫了吧唧的，手里捧着碗摔碎的甜酪——是莹姨最拿手的点心。司图青缩在我帐中，抱着我胳膊抖如筛糠，却还嘴硬："那狼崽子的牙还没灶上铁钩尖呢。

边关四年

北狄来袭的梆子声响起时，我已能单手束甲。十四岁的指节扣紧护腕，动作利落得让娘亲都挑眉。柳叶剑在掌心转出半弧寒光——这柄曾经沉得让我手腕发酸的兵器，如今已如臂使指。

"莫阿潼！"

清朗的少年音从箭楼传来。司图青单手撑着垛口翻身而下，玄色劲装勾勒出逐渐抽长的身形。四年光阴将那个总跟在我身后喊"阿潼姐姐"的男孩，雕琢成了眼前这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郎。

"发什么愣？"他随手抹去眉骨渗出的血珠，这个动作让那道疤痕微微扬起。十四岁的少年将军已比我高出半头，说话时总要微微低头，星子般的眸子在晨光里流转。"北狄人可不会等你系好剑穗。"

我反手用剑鞘戳他腰眼："没大没小，叫姐姐。"

司图青灵巧地闪开，腰间弯刀与陶埙相撞，发出清越声响。"莫阿潼就是莫阿潼。"他故意拖长音调，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四年前那个被狼崽吓哭的男孩，如今连挑眉的神态都带着司大将的影子。

"低头！"

箭矢破空的瞬间，司图青的身影已如黑鹰般掠至。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硬生生将我拽离了那支夺命箭的轨迹。箭簇堪堪擦过他眉骨，在他俊朗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莫阿潼，"他咬牙切齿地念我名字，星眸中怒火灼人，"你若是想死，不如我现在就成全你！"少年将军的手还死死攥着我的腕子，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那个褪色的薄荷香囊——那是我十岁时绣的，如今已被摩挲得发白。

补箭时我的手抖得厉害。图青突然从背后贴上来，胸膛紧贴着我的背脊。"废物。"他低声骂着，手却稳稳托住我拉弓的腕。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沙枣香，却混着一丝刺鼻的沉水香——是高火昨日送我的平安符的味道。

箭出，敌落。图青盯着坠落的北狄人，突然冷笑："看来你那相好送的平安符，保的是敌人的命。"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什么相好的啊，还没有小将军您能保命呢。"

话音刚落，图青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慢慢转过身来，那双星眸里的怒火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藏不住的得意。少年将军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他昂起下巴，转身时玄色披风扬起一道潇洒的弧度。可没走两步，我就看见他脚步明显轻快起来，甚至还偷偷抬手摸了摸自己眉骨上的伤疤——那是他每次得意时的小动作。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们憋着笑，看着他们的小将军像只骄傲的黑猫般踱步离去。图青走到拐角处，突然又折返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扔给我。

"赏你的，"他板着脸，耳朵尖却红了，"别饿死在城墙上，丢我司家军的脸。"

我打开一看，是两块蜂蜜烤馍，还冒着热气。再抬头时，少年将军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股藏不住的欢快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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