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永夜星河
霜降那日,秦烈在绣楼前种下的白梅开了第一朵花。花瓣落在姜盼生前最爱的檀木绣架上,他伸手去拂,却见林婉清抱着一摞绸缎立在月洞门外,鬓边新添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岭南送来的云锦。"她将布料展开,绛紫色的绸缎上暗纹如流动的霞光,"我想着,若用来绣姜姑娘的百鸟朝凤,或许能衬得那些金线更夺目。"话音未落,秦烈已转身走向书房,衣袂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的绣谱。
林婉清望着他的背影,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口的针脚——那是昨夜替他补衣时,特意用的姜盼偏爱的回纹绣法。自三个月前秦烈完成百鸟朝凤,她便主动退居幕后,每日清晨在绣楼洒扫,将姜盼留下的绣针按长短排列整齐,把干枯的野菊换成新鲜花枝。
子夜的梆子声惊破寂静时,秦烈又一次在姜盼坟前醉倒。他攥着半壶烧刀子,对着墓碑喃喃自语:"盼儿,他们说你走了就该放下......"酒液顺着碑上"爱妻"二字蜿蜒而下,恍惚间竟像是血迹。守在山道上的林婉清握紧斗篷,呵出的白雾在月光下凝成霜花。
冬至前夜,绣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林婉清提着灯笼奔去,只见秦烈赤脚站在满地瓷片上,手中紧攥着姜盼留下的青铜镜。镜面已裂成蛛网,映出他通红的双眼:"她的梳子不见了,你是不是藏起来了?"
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林婉清弯腰去捡碎片,锋利的瓷边划破指尖:"秦公子,那梳子前日被耗子叼走,我......"话未说完,秦烈已将她推开,发了疯似的翻找每一个角落。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凌乱的发丝间织就银网,宛如姜盼绣品上的丝线。
第二日,林婉清顶着寒风寻遍整条街巷,终于在铁匠铺找回那把桃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姜盼的青丝,她颤抖着将梳子洗净,却在送往绣楼时,听到屋内传来秦烈的咆哮:"谁准你动盼儿的东西?"
绣架上的百鸟朝凤被扯落一地,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林婉清跪在满地绸缎间,将绣品重新抚平:"秦公子,明日是姜姑娘生辰,我想着用这云锦......"
"够了!"秦烈抓起案头的镇纸狠狠砸向墙壁,"她要的是和我共游天下,不是这些冷冰冰的绸缎!"碎屑纷飞中,林婉清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梁上的燕雀。她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桂花糕,早已硬得难以下咽。
"秦公子可知,姜姑娘最后那夜,托我给你带句话?"她将桂花糕放在满地狼藉中,"她说,若有来世,愿做你窗前的白梅,岁岁年年,只求你一眼。"
秦烈的动作骤然僵住。林婉清起身时,绣鞋碾碎了瓷片,清脆声响里,她的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明日起,我便回林家老宅。绣楼的钥匙,我放在姜姑娘坟前的野菊下。"
次日清晨,秦烈在霜花未散时奔至坟前。野菊丛中,那枚铜钥匙旁静静躺着他遍寻不着的桃木梳,梳柄上还系着林婉清新换的红绳。远处传来马蹄声渐远,他望着天际初升的朝阳,突然想起姜盼总说,日出时的云霞最适合入绣。
三日后,人们看见秦烈背着绣架出了城。他的行囊里装着姜盼的绣谱、半块桂花糕,还有林婉清留下的绛紫色云锦。有人说在漠北见过他,正对着漫天繁星绣一幅星河图;也有人在江南水乡偶遇,见他守着一座挂满绣品的小屋,每幅绣作旁都插着白梅。
而那座曾堆满夜光沙的绣楼,从此夜夜点亮一盏孤灯。路过的樵夫说,深夜总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绣绷响动,伴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有人在执着地绣着,那永远也绣不完的,关于爱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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