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五年腊月初。
冬寒,天大雪,陈文王病危。
一处雅致的庭院中,红梅争相绽放,傲然挺立枝头,片片雪花盘旋而下,寒风呼号,让人瞬间感受到冬日的凛然。
谢渊坐在青瓦飞檐的小亭中,神色寂寥,铅灰色的天幕下雪花洋洋洒洒,似无边无际被揉碎的云絮,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抬眸远眺,目光虚虚渺渺,落不着实处。
愣了半晌,她垂下眼睫,眸底印出一片浅淡的阴影色,看着桌上被墨渍污染的宣纸,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细致地理了理沾了些许墨痕的宽袖,袖底露出一截白皙细致,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的手腕,伶仃又脆弱,似能一捏就碎。
现下这个小世界正逢乱世,世道艰难,民不聊生,却也恰好群雄盘踞,锋争天下。
想到这些,谢渊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未写完便已报废的信件上,思索片刻她没再管只起身离去。
蜿蜒昏暗的回廊中青色衣衫随风鼓动,衣袂飘飘衬得那远去之人愈加风姿绰约,身形修长如竹,风雪悠悠,那人眉眼如画却自带三分冷意,浮着一层薄霜似的疏离,迈步间广袖轻扬,好似欲乘风而去的仙人般。
自叛逃出快穿局后,为了给自己活下去的能量,她只能亲自上阵,以身入局。
寻到的第一个委托人身世复杂纠葛,一生悲戚。
这位委托人自幼聪颖好学,本是一世族嫡女,却不想在她八岁那年与胞弟遭遇仇家劫杀,她胞弟死于仇人之手,或因她是女子,那些人对她不重视,没在第一时间痛下杀手让她找到机会逃回了谢家。
可不曾想失去嫡子又因双胎后便子嗣艰难的谢氏主母为了稳定自己在谢家的地位竟将姐弟二人的死讯调换,对外谎称死去的乃是谢五小姐,由此也让委托人陷入此后悲苦的一生。
为了不暴露女子的身份,谢家主母用药物改变了她的身体,长出男子才有的喉骨,而女子该有的胸部却由此平平,可惜她生来便是女子,下面是无法长出男子该有的二两肉,可除此之外,她几乎与男人无异,但这一切的代价便是她月月须得与药物相伴,以毒抑毒,寿命也大大缩减,活不过而立之年。
委托人性情坚韧,被这般不男不女的养着竟没疯魔,更是长成了一副如玉的少年公子样,可惜天不随人愿,谢氏一族在楚国遭逢大难,几乎是灭族之灾,只寥寥几人逃了出来,其中便有现在顶替弟弟名字谢渊活着的谢五小姐。
仓促间谢渊被忠仆护着逃到东陈,若她此后隐匿于闹市,依着手里谢氏一族的底蕴,在东陈当个富贵闲人也可了却残生,可她不信命,偏要掺和进东陈谲诡的朝堂。
而她无愧是昔日举世无双的云泽谢氏“谢六公子渊”,少时既有神童之名,闻名三国,成童之年经举荐初入魏国朝堂时,谁人不赞一声‘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逃入陈国后,即使稍有些狼狈却也姿仪瑰雅,而后凭借她的才学轻松便入了陈文王的眼。
可惜就算她胸有沟壑,颇得君主赏识又如何?
一朝风云变幻,天意弄人,陈文王突发急病,新登基的陈王与她积怨颇深,更是年少意气用事,废了她这几年呕心沥血布局谋划的一切,而她本人也被关入监牢,一招不慎感染风寒,又加之没及时服药,本就破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一个寂寥的冬日。
除了身边一直跟着的年迈忠仆,还有一个自幼便守候在她身边的死士拾柒,再没有任何人为她伤心惋惜。
苍天何其不公!
因执念,委托人死后不消,亲眼看着东陈因新王被刺重伤陷入内乱,新王逝去,陈国宗室争端不休,短短几年便让本来已欣欣向荣的东陈衰败了下去,而后没过几年就被邻近的两国瓜分了去。
看着消散在历史尘埃中的东陈,她并未有出了口恶气的畅快,只觉得荒谬,无比荒谬。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结局。
所以,她找上了001,也就是她。
以物易物,天底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委托人之愿有二,其一她要她在东陈预留的布局得以完成以待有朝一日灭了楚国,其二她不甘心,野心与怒火在谢五娘胸中燃烧,女子,女子又如何?她偏偏要用这副残躯,以女子之躯青史留名,万世景仰。
天道背书,命理已换,契约结成,001便成了真正的谢渊(谢五小姐),而目前局势正处于陈文王驾崩,太子勋上位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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