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算命摊前,最后一枚铜钱在“孤寡”卦象上颤了三颤,微弱的叮咚声像是一声叹息。我凝视着铜钱中央那模糊的倒影——玄色大氅裹挟着凛冽霜气,药箱的缝隙间渗出一抹刺目的鲜红血渍。那张冷峻的面容映入眼帘,赫然是白日里在刑场上剖心取魂的鬼医。他的存在如同一缕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夜色之中。
"姑娘算的是活人命,怎的铜钱染着死人香?"他指尖拂过卦盘,银针突然刺入我虎口。剧痛中,我看见他药箱底层躺着个琉璃罐,里面泡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纹路与我胞弟胸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铜钱突然炸裂。我吐出淤血,卦象竟变成「弑亲」二字。"公子明日会杀父证道。"我擦去嘴角血沫,指节敲着卦盘上新现的裂痕,"不过在那之前,你会先挖走我弟弟的心。"
他瞳孔骤缩的瞬间,我袖中卦签突然全部立起,每根都刻着同一个生辰——正是他腰间玉佩上镌刻的日期。窗外惊雷劈开药铺招牌,我数着闪电次数,正好七下。
鬼医的银针第三次扎进我穴位时,我终于看见他记忆里的画面:药罐里浮着截断指,药引标签写着「父,剜心于戊戌年冬月」。而他此刻熬的药汤,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渣分明是人的指骨。
"姑娘可知,你胞弟的心能治百病?"他忽然将药碗推到我面前,蒸汽凝成张人脸,是我三年前埋在乱葬岗的弟弟,"不过要配着至亲骨血服下,才不至暴毙。"
我反手将汤药泼在卦盘上,铜钱竟将药汁吸成血珠。卦象突变「往生」,钱文显示他母亲颅骨正在城南三十里外的义庄火化。他药箱突然发出幼兽呜咽,打开却是空荡荡的琉璃罐——那颗心脏,此刻正在我弟弟胸腔里跳动。
月圆夜,鬼医的银针终于挑破我后颈的毒疮。两只蛊虫顺着血线爬出来,一红一黑交缠如双生莲。他忽然将我拽进怀里,药香混着血腥气灌满鼻腔:"原来我们早被种了情蛊。"
蛊虫苏醒的刹那,我窥见他三世记忆:第一世他是仵作,我是验尸的仵作娘子,他剖开我腹腔找蛊王时,我腹中胎儿正咬断他喉管;第二世他是将军,我是敌国细作,他喂我喝下毒酒那日,我棺中嫁衣与他喜袍缠成死结。
"这一世,你怀了我的骨肉。"他指尖抚过我尚未显怀的小腹,银针却刺进我脐下三寸,"可卦象说,这孩子会杀我全家。"
我忽然笑出声,卦签从袖中滑落,每根都刻着他前世屠我满门的场景。窗外雷声轰鸣,我数到第七声时,他的药箱突然炸开,三十七具尸体从罐中爬出,每具都顶着他母亲的脸。
鬼医剖开我腹腔那日,血染红了十八盏招魂灯。我盯着他手中蛊王,那虫子正吞吐着我们三世的记忆:第一世他喂我喝下堕胎药,第二世他亲手掐死襁褓中的我,第三世……
"原来你早算到我会杀你。"他忽然将蛊王塞进我口中,腥甜液体滑入喉间时,我看见他药箱底层藏着块墓志铭——正是我们上辈子合葬时的碑文,只是被从中劈开,各自刻着半句谶语。
当衙役们破门而入的刹那,他正用修长的手指将我胞弟的心脏轻轻放入那只冰冷的琉璃罐中。唇角微扬,他的动作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优雅。我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洒在卦盘之上,铜钱翻滚间竟诡异地拼出了一个“因”字,触目惊心。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如刀锋划破夜色。药箱倾倒,七颗头骨从中滚落,每颗上面都刻着不同的生辰,然而细看之下,却无一例外全是胞弟的八字,仿佛命运在此刻被撕裂又重组,化作一道无法挣脱的诅咒。
天牢的稻草堆中,我蜷缩着身子,指尖摩挲着最后三枚铜钱。冰冷的金属表面映出模糊的卦象,是刺目的“大凶”二字,而更令人寒彻骨髓的是那铜钱上隐约浮现的一张脸——鬼医的脸。他踏着清冷的月光而来,脚步声如针尖落地般细微,却又直击我的心魂。他手中的药箱微微颤动,发出婴儿的啼哭声,那微弱却清晰的呜咽,分明是我的孩儿,尚未出世,却已坠入无尽的黑暗与痛楚之中。
“你弟弟的心,我已替换成猪下水了。”他话音未落,手中的琉璃罐猛然砸向地面,清脆的破裂声中,浓郁的药香与刺鼻的腐臭交织弥漫开来,“而你的胞弟此刻却正在赌坊大肆挥霍,赢来的,恰恰是你母亲当年陪嫁的嫁妆。”
我猛然呕出一口血痰,鲜红在地面晕开,卦签散落一地,竟诡异地拼成了一个“冤”字。他猝不及防地将我拽进怀中,冰冷的银针瞬间刺入我的天灵盖。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其实你早已算出今日的结局,就像我早就知道你会服毒一样。”寒意顺着针尖渗入,我却无力挣扎,只能任由这一切如命运般降临。
当蛊王在我们体内炸开的瞬间,我耳边骤然响起了前世婴孩的啼哭。那声音微弱却尖锐,仿佛穿越了无数光阴与迷障,直击我的灵魂深处。直到此刻我才恍然明白,所谓的三世因果,竟不过是月老醉酒时随手牵错的一根红线。而我们,终究不过是那红线上被命运豢养、彼此纠缠至死的蛊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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