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木头做架子搭建成的鸡棚,黑漆漆的油毛毡盖的顶,做子弹壳的边角料铁丝围成的围栏,这样极富特色的鸡棚,是三线厂工人们想出来的杰作,用来关鸡鸭和放杂物非常通透。
拉开门,扑面而来的鸡屎味熏得人作呕,地上无法下脚,满满是厚厚的干湿鸡屎。
不能下脚也得下脚,她跨进去就四下打量,寻找竹篙的身影,却很快傻眼,因为自家鸡棚里根本没有竹篙,邻家鸡棚里才有。
怎么办?环顾四周,她的眼光落在尚可做武器尚有些硬质的东西——石磨上,却迟疑了,因为磨盘上也有鸡屎。
门外,是各怀鬼胎一心逼她就范带着看好戏表情看她的罗青一众人,旁边是脑子不清醒的妈和神情倨傲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父亲。
她心一横,避开磨上的鸡屎,一把抱住石磨。
这石磨是她那个妈去年捡来的,是本地农村过去常用的一种手工石磨。
她妈妈什么都捡回来,但从捡回来后就没用过,想也想得到,现在谁还会用手工一点点磨豆子,找不顺啊?
一抱,一空,一个趔趄,方平呆住了。
什么?什么时候自己的力气这么大了?
这不大可能,难道换了一副磨?
外面的众人也呆了,他们震惊又狐疑地看向那副磨,脸上青红交织,浮出几分不相信。
这样的一副石磨,如果是真材实料石头做的,少说也有四五百斤,别说一个女人,就是一个棒小伙也不一定能抱起。
“假的吧?”罗青身边一人自以为很了解事情真相,大言不惭地下定义,众人闻言,神情一松,都露出这女人做什么假作什么妖的神情。
只有罗青阴森森地看着方平,像是一只正在吐信的毒蛇,他没有像他们那么乐观,以方平的狠辣无惧,这磨百分之九十九不是假的,他的心更沉了。
所有的人在惊讶着猜测着怀疑着,其实,方平也在怀疑人生中。
刚才,她心知磨的重量,生怕自己没用尽全力反而会伤到自己的筋骨,于是拼尽全力抱着一托,结果手上好像根本就没有东西,自己一挺,收不住身子,人往后一仰,差点把磨扔了出去。
太轻了,莫不是拿错了东西,拿的是其他东西?
粗糙冰冷的石质感告诉她没错,这是石磨。
难不成自己父母换了个更轻的假磨在这?可为什么他们会换磨?
片刻,她回过神,低头,仔细看磨。
那是自己看熟了的东西,边缘有些磨痕,上面几个缺口一如一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副磨,没换。
为什么?
自己没那么大力啊?自己的哑铃练力才四十公斤……难道?她瞳孔突然地震,想起自己练五公斤哑铃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刚刚能用五公斤哑铃做哑铃动作,就搬沙袋,明显感觉很轻,搬六七十斤的沙袋十分轻松,她当时心里估了一下,似乎自己能搬起三倍于哑铃的重物。
难道,实际搬物重量是哑铃练重的三倍。
四十公斤乘以三,是一百二十公斤,一百二十公斤乘以两只手,是二百四十公斤!
因为哑铃练重是把哑铃举离身体,而搬货是用身体与手臂形成三角支撑,大部分力量都落在了腰身上,所以,能搬起更重的东西。
外面,罗青一伙的议论声传来,那些人的嚣张气焰上来了,时间一长就更不利自己。
她按耐住怪异的情绪,一不做二不休,抱着磨盘来到坪中间。
一年前,她绝对不敢想象自己能抱得动这磨。
那时,她对这磨十分嫌弃,嫌它挡手挡脚,多少次想把它挪到边上去,结果,撼不动它一星一点。
一年来,她天天练力,从一开始抱十斤水爬楼都喘气,后来负重四十斤水,水变成沙,后来负重一百斤,再后来负重一百多斤沙在操场上走。
不知不觉她的力气增长了无数倍,现在,连四五百斤的磨都能抱起了。
姓罗的那边的人阴阳怪气说自己抱假磨,说真的,她很想把磨砸到他身上,可他们身边闲人太多,自己不想伤及无辜,要不然让他亲身检测一下磨的真假。
现在,该怎么震慑住他们?
有了。
“姓罗的,要打架吗?”
罗青的脸阴沉沉的,一声不吭,看着她,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做什么。
“啵”的一声巨响,磨被重重地砸在地上,直接砸出一个半米深的坑,上面那块磨面被弹到一边,也砸出不小的坑。
说风凉话的人彻底闭了嘴,脸上露出缩缩惊表情。
方平斜睨他们,“不怕死的就继续。”
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人群外围的罗青父,缩缩惊地走到儿子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赶快离开。
罗青看了眼他,又看了看方平,顺坡下驴跟着他走,他们带来的人也灰溜溜走了,还是从离方平最远的地方走的。
方平冷冷注视他们离去。
一伙人渐行渐远,到后来,看上去只有她的巴掌高度,这时候,罗青忽然站住了脚,回过头,一扫刚才垂头丧气十分气馁的模样,阴恻恻地看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吔?这么好笑?他的表情里表达着什么意味?势在必得?势不罢休?我不会放过你?还是,明的不行暗的来?
心中冒出难以掩愉的兴奋和快意,刚才,方平抱着几百斤的石磨走到坪上,看到罗青等人错愕的眼神,心里马上有了后悔。
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得不到父母关爱,在父母毫无遮挡明明白白偏心弟弟看轻自己时,对父母的仇怨和厌恶就突突起,年年增长,渐成蓬勃之势,走向失控边缘。
多年来,自己极力转移注意力,极力转移怒火,其实效果甚微。
不知道哪一天哪一刻,自己紧绷的弦就会绷断,事情走向不想看到的方向。
罗青,这个最污最混蛋的人恰巧出现,惹到自己,恰恰接纳了自己的怒火,让自己滔天怒火有了宣泄点,所以,把磨砸下的那一刻,她有了丝徘徊和后悔。
这恶棍会不会被吓到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往自己身边凑?那么自己的怒气值就无法渲泄,迟早都会渲泄到父母头上。
不过现在,罗青的表情让她吃了定心丸,这出气筒不会就此结束、这么快玩完,至少还有一段时间,自己还可以跟他斗,一切还可以继续。
她冷笑着,藐视着罗青等人消失,这才看向附近的人。
她的眼神冰冷如注,只一眼,所有人都心口一颤,移开眼神,有些人悄悄退场。
眼神扫向父母,她父亲的脚弹了一下,有点发抖。
她母亲一脸衰相,没威没气,偏偏脑抽地咕噜出几句不知道是什么话的话。
方平冷笑,呲牙,“别给我再找对象,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脑抽的母亲咕噜一句,“子女的婚姻本就是父母做主……”
“噗”的一下,那扇小一点的磨面被方平一脚踹去,百来斤的东西咕噜咕噜向几十米外的过道的尽头滚去,磕到一个石坎,反弹了一下,这才停下。
她母亲彻底闭了嘴。
“别逼我把这个家砸了,什么我都干得出来。”方平冷声说,咬牙,往外走。
背后传来母亲小声的咕噜,“这磨要怎么弄出来,也不弄出来就走?”
方平心里更加厌恶,摇头,大踏步往前走。
她的拳头紧握着,心中却十分无奈,目前为止,父母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还不算犯罪,只不过是混不吝找了个很差劲的对象给自己。
说白点,自己认为那罗青有犯罪倾向,不是好人,但在他们眼里,也许对方有钱就是首选,就是天选。
至于人品,那问题在他们心里可有可无,可以忽略,反正嫁鸡嫁狗嫁狼又不是他们嫁,痛不到他们身上。
罗青何许人,他们不会是老年痴呆症就不会忘记。
一年前的霸凌事件,小英姐姐带了那么一大堆人,砸了罗青的家,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们再痴呆症也忘不了。
真的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
不过也是,要嫁也是方平嫁,要痛苦也是方平痛苦,又痛不到他们身上。
或者只要给的钱多,他们自己上也没关系,只可惜他们没有这个资本。
难掩的恶心感突突上冒,她再也不想停留,很快到了三线厂门口。
方形门柱外站着小英,她愕愕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又是这副悲悯天下的眼神,从小到大,方平无数的苦难她都是见证者。
方平停顿了两秒,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往厂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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