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契约婚姻
供销社褪色的红砖墙上,最后一抹夕阳正被暮色蚕食。池兰兰数着玻璃柜里的大白兔奶糖,铁皮糖罐折射出的光斑落在她睫毛上,像碎金子在颤抖。周京云站在电报局斑驳的木门前,看着军绿色挎包里露出的结婚报告——那是用他三次三等功换来的特批纸。
"同志,加急电报发往滇南。"他将印着五角星的信封推过柜台,墨迹未干的"申请结婚"四个字正在吞噬原有的"任务延期"。
三十米外的巷角,金菲菲掐灭烟头,火星坠进潮湿的青苔里。池小爱缩在电线杆后发抖:"他们真要去领证?那我..."
"闭嘴!"金菲菲碾着地上的蚂蚁,"让你往卤汤里加罂粟壳都能搞砸,现在知道怕了?"她突然揪住池小爱的麻花辫,"记住,三牙要是敢提我的名字,你爹妈就别想在纺织厂领退休金。"
供销社方向传来自行车铃响,池兰兰正仰头望着橱窗里的红灯牌收音机。周京云走近时,看见她脖颈处纱布边缘泛着淡黄的药渍——那是昨夜他用野菊茎捣碎敷的伤口。
"不要四大件?"他声音裹着电报局油墨的气息。
池兰兰指尖划过玻璃柜上的灰:"缝纫机会占生意场地,收音机..."她突然转头,暮色中眸光清亮如星,"你每月津贴多少?"
周京云怔住。少女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军装第二颗纽扣,他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骤然收缩的轮廓。
"二十八块五。"
"够用了。"池兰兰退后半步,扯平的确良衬衫的褶皱,"婚后我住西厢房,你睡部队宿舍。等高考恢复我就搬去学校,离婚报告随时能签。"
晚风掀起周京云的衣摆,露出武装带上冷硬的枪套。他突然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利用完就扔?老妖婆教你这么谈判的?"
池兰兰闻到硝烟混着三七粉的气味。她仰头迎上他的审视:"你三番四次试探,不就是在查我是不是特务?"食指突然戳向他心口,"这位置往右三厘米,是你在雨林挨的那枪吧?"
周京云擒住她手腕的力道足以捏碎骨头,却在触及她掌心厚茧时蓦地松开。这茧子不是拿枪的手,是颠了十年炒锅的痕迹。
"你调查我?"
"需要吗?"池兰兰揉着发红的手腕,"你洗澡时我听见的——弹片擦过肋骨的疤有七公分长。"她突然凑近他耳畔,"放心,我对你们剿匪任务没兴趣,只想借军属身份考大学。"
供销社管理员"啪"地拉下铁栅栏。最后一线天光里,周京云看见她锁骨下的纱布渗出血丝。昨夜她高烧呓语时,曾死死攥着他的军功章喊"阿妈"。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腰后的枪伤在右侧。"池兰兰转身走向暮色,"左利手的人,掀盖头时不会碰到我额角的疤。"
池城蹲在巷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看着女儿将结婚证塞进装卤料的布包,突然说:"兰啊,周同志看你的眼神,像当年你娘在供销社抢白糖。"
池兰兰系围裙的手顿了顿。油灯将她侧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恍惚又是那个在ICU签病危通知书的现代医学生。
"爹,明天开始您掌勺。"她将秘方簿塞进老人怀里,"桂皮要选带灰斑的,八角..."
"兰兰!"周京云的声音混着军靴踏地声撞进后厨。他拎着印有"沪市第一百货"的网兜,大红被面上鸳鸯的金线刺得人眼疼。
池兰兰掀开锅盖,白雾蒸腾而上:"不是说不用..."
"布票月底过期。"周京云将网兜放在条凳上,露出底下压着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顺路买的。"
油滴在灶台溅出滋响。池兰兰盯着扉页的钢印,这是新华书店内部特供版。她突然轻笑:"周营长,你这算是贿赂合作伙伴?"
"聘礼。"周京云将子弹壳削成的书签夹进第37页,"这道磁场题,你上次的解法太绕。"
池小爱的尖叫突然划破夜空。院门外,陆风正给金菲菲扣上手铐:"三牙交代了七次拐卖记录,金同志要不要听听细节?"
池兰兰舀起一勺卤汤浇灭灶火。浓香雾气中,她听见周京云低语:"高考在十二月,离婚报告..."
"等考上协和医学院再说。"池兰兰将汤勺塞给他,"尝尝咸淡?"
周京云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喉结滚动:"...甜了。"
"胡说,我根本没放糖。"
暮色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光,只有灶膛余烬在他们眼底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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