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主任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喷洒着口水。

他选择了在教导处门口教育他们，旁边是高一学生的班级。

这样的方式他很满意，看起来应该很有威信，能够震慑到那些不安分的高一学生。

“抽烟这种行为一定是要记过的！一人给我写两千字检讨交给我，下周的纪律大会，给我上台亮相！”

李主任象征性的给出了处罚。

对于学生来说，最后这几句话才是重点。

而对于林姿和郑许烨来说，他所说的全篇都不是重点。

一双被擦的油光锃亮的皮鞋，在林姿面前停下。

“林姿。”说出来的话尾被有意拉长了些。

李主任反着光的眼镜上，闪过一丝犀利，又点到为止的思索了一阵。

最后又走到二人中间，摆了摆手，示意离开。

林姿转身看向郑许烨，眼神满是警惕。

这是一双别有韵味的凤眼，轻轻眯起，眼尾平滑上翘，仅仅是一个认真的注视，也会透露出冷冽的气质。

郑许烨将面前的人和脑海里的人重叠起来，两张脸，两个虚影，越来越清晰。

没一会，林姿察觉到郑许烨眼里的探究，也昂首逼近了他，目光如炬。

“你想做些什么？”

她们的距离不算近，在路过的人看来，像野生狮群之间的对峙。

“本来不想做什么，现在想了。”郑许烨认真说完，抿唇勾了勾嘴角。

林姿蹙了蹙眉心，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之前的事谢过你，现在两清，你以后不要再插手。”

林姿拉开距离缓和了语气，彷佛刚才的防备都是假象一般。

“你现在看起来挺假的。”看似是一句嘲弄，郑许烨面色轻松，对着面前的人丢下一句话便上楼去。

教导处的旁边是广播室，广播室内离门口仅一步之遥的何誉轻轻踏出一步，凝视着上楼的林姿，思量的目光闪烁。

月色皎皎，林姿刚踏出校门，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乔音在医院。”说话的人语气生硬，有些匆忙。

林姿骇然抬头，面色发白的抿住了唇，身体微微颤抖着。

“没死，她要见你。”苏卉辛看着面前的人，面色愤然。

说完便不顾林姿有没有回应就快步离开。

林姿攥着手里的风铃，身体僵硬地像似要捏碎了似的。

她疾步跟住苏卉辛，像是身处沼泽，每一次喘息都在拼命向前迈步。

乔音所处的病房在单人间，林姿进去的时候她翘着二郎腿正在喝水。

长长的头发被白色纱布包裹的有些杂乱，脸上的血渍还有残留，但还算干净，双眼浮肿无力，嘴角的破皮血痕尤为明显。

林姿看着她这幅景象，和上周见到的她差距甚大。

此刻眉间像拉不断的警铃，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林姿走近，俯视着乔音，她伸手碰了碰乔音头上的纱布。

乔音一把推开，忍着疼痛倔强的扬起头“你关心过吗！我看你现在过的还真是不错。”

她圈红的眼眶死死的盯着林姿，像一把冷硬的冰刀狠狠的插进林姿的心里。

“小音。”林姿吸了口气。

“别这么叫我！恶心。”乔音颤着鼻尖，语调猛地拔高，眼眶里的水珠被牢牢禁锢住，面目狰狞，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气氛很僵硬，外面的苏卉辛默然听着。

乔音冷静下来，放下水杯，看向窗外，眼里泛出荒凉又痛苦的挣扎，干裂泛白的的嘴唇哑声嗫嚅着。

“我想我哥。”

淡淡四个字里包含的一切，打碎了林姿此刻所有的伪装。

她那张没有情绪的脸像炸裂开的玻璃，散落开来，身体恍地一下子滑坐到地上，紧闭着双眼，无声的啜泣。

手里的风铃掉落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林姿捡起一片瓦瓷碎片，紧紧攥着，滲出了血。

但她感觉好受很多。

乔音无神地眨了眨眼，记忆里，她好像从来没叫过乔跃哥哥。乔跃从来都纵容她的没大没小，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也没办法改变她和乔跃在这个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亲人这个事实。

“我无数次都在想，如果乔跃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该多好？”乔音望向地上的林姿，带着颤音又说道“如果那天死的是你，该多好？”

乔音说完，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涌散出来。

她的神态不再具有攻击性，像一只脆弱的雏兽。

“是你害死了乔跃，如今你还和害死乔跃的人在同一所学校！”乔音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林姿松了松滲血的手心，缓缓抬头同乔音对视，她没有明白。

“余晖的妹妹。”乔音使劲擦了擦了脸上的泪痕，声音狠戾。

“谁告诉你的？”林姿忽然感觉到不安，她看懂了乔音眼里的情绪，她知道她想干什么。

“是方艺琦，呵，你会不知道？”原本在门外的苏卉辛走进来靠在门边，冷冷说着。

又看了看乔音，嘲讽道“就是被那婊子打的。”

林姿眼神复杂，站起来走近乔音。“你想做什么。”

“我要余晖和我一样。”乔音看着林姿，话里的坚定让林姿心颤。

“小音，你听我说，不要去找她，好吗，听我的好吗，乔音。”林姿俯身抱着乔音，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

她怕极了，她清楚乔音的性格，她知道乔音一旦冲动，会做出什么。

而被抱着的乔音却反常的笑了笑。“好啊，那你….”乔音慢悠悠的在林姿耳边说着。

每一个字都令林姿心惊。

林姿绷紧了身体，慢慢站起身来。

“乔跃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她低首冷冷的看着乔音，她觉得面前的乔音，从未如此陌生。

“他已经死了！”乔音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强调，几秒钟后又冷静道“不帮我，就不要插手！”

林姿麻木地后退了一步，有些疲惫的呼吸着“你才16岁。”

“乔跃死的时候也才16岁。”

林姿哑然，看着面前决绝的脸，像是认了命一般的闭上了眼。

“我来做。”

离开医院的路上，苏卉辛送了她一程。

与其说是送她一程，倒不如说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两人走在门口都很默契的停了步子，苏卉辛点了一只烟，别头晃了一下到下巴的短发，又熟练地把烟递给林姿。

仅是一瞬，她愣了愣，自嘲地哼了一声，她忘了，不是从前了，林姿也不是了。

林姿不做声，微眯着瞧嘴里烟被点燃的火光，双指夹着烟蒂，没什么情绪的浅浅吸了一口，却闷了好久才悠悠吐出来。

“看好乔音，别让她给我做傻事。”林姿看着苏卉辛，嘱咐道。

“这话你最没资格说。”苏卉辛狠狠的摁了摁烟蒂，语气不屑。

林姿吐了口烟雾，没回应这句嘲讽。

“你们天天和乔音混在一起，还能让她给方艺琦给打成这样？”

苏卉辛听着面前人的质问，更是一腔怒火。“你少在这装腔作势，早你他妈干什么去了？你不是要走你的正道和我们都撇清干系了么？今天在这管几把闲事？”一字一句都像是发泄似的。

无疑，她们对林姿的怨恨从开始到现在就没递减过。

但林姿沉默了，她没有反驳。

片刻后，她才开口“那时候我爸走了。”说完她顿了顿，还在思索要怎么陈述当时那堆破事。

而面前的苏卉辛肉眼可见的愣了愣。

“事情，很多。”她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到仅仅能概括的四个字，其余的她只字不提。

那些破碎的，不堪的，痛苦的，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了。

苏卉辛看着眼前穿着校服，披散着头发，手里是燃尽的烟蒂的林姿，她的眼神复杂，也感觉无法想象。

面前这张向来自傲的脸上此刻尽是荒凉沧桑之意。

苏卉辛唏嘘，她真的变了很多。

“当时和余晖一起在场的，乔音一个一个全搞过了，方艺琦咽不下，今天把乔音弄了。要不是乔音想知道余晖那妹妹在哪，也不会瞒着我们一个人去。”

苏卉辛说着说着，有些愧疚地垂了垂眼。

“马东明他们呢。”林姿听着，了解了个大概。

“还没说，乔音让瞒着。先来找的你，乔音…”苏卉辛又看了看林姿，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还是说了下去。

“你知道的，乔跃的事，她过不去的。我们都知道余晖他妹没参与那事，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乔音。有些事，她干得出来。”

说完苏卉辛又苦笑地继续说“乔跃有多爱你，她就有多恨你，但是能拦住她的也只有你。”

林姿瞳孔微缩，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

“嗯，你看住她就行了，别的不用管，叫马东明有空来找我。”林姿丢开手里的残根，准备离开了。

“她对你的发泄你全盘受着，你没怨过么？”

身后的苏卉辛问道。

林姿缓下脚步，淡淡道“我欠她的。”

我欠她一个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欠她一个哥哥。

我欠她的，这辈子都是。

林姿住的不远，是个独居小公寓。

她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唯一一个联系人，思虑了一瞬，拨了过去。

接通后，林姿沉沉开口“我要做件事，你得帮我。”

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林姿，我们当初说的可没包括你现在这些破要求。”

“做完之后，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你也不用等到两年后。”

她很清楚，做什么都是需要代价的，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对面的人沉吟片刻，疑虑的开口“你要做什么。”

“你不用管，这期间我出事你帮我摆平就行。”

“哪期间…”对面人的话还未说完，林姿摁了通话键，随手又点了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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