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鸿的身世

在那万籁俱寂的深夜，整个世界宛如被一块无边无际的黑色绸缎温柔且严实地覆盖，世间万物皆悄然沉浸于这极致静谧的氛围之中。夜，静谧得仿佛能听见时光悠悠流淌的细语，唯有那几声若有若无的虫鸣，偶尔打破这份令人心悸的宁静，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如在沉闷乐章中融入几缕别样音符，为这死寂的夜增添了些许微弱的生机与灵动。

如水般的月光，恰似梦幻银纱，透过茂密树叶错综复杂的间隙，如水银泻地般洋洋洒洒倾落在庭院。地上斑驳的影子，仿若一片片破碎的银镜，在月光温柔抚摸下闪烁着神秘清冷的光芒，将整个庭院渲染得如梦似幻，宛如置身于缥缈虚幻、与世隔绝的世界。

书房内，微弱的烛光在微风轻抚下轻轻摇曳，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仿佛在低声诉说着被岁月尘封的隐秘故事。那盏陈旧的烛台，在漫长岁月的无情侵蚀下，已然略显斑驳，烛火在烛芯上不停跳跃、闪烁，发出“噼啪”声响，宛如为这寂静得近乎压抑的夜晚，独自奏响一曲孤独哀伤的乐章。

“赵叔，我有话想问您，您别紧张，慢慢说就好。”坐在主位的宋怀瑾，手中随意捧着一本书，可目光却全然没在书页上，而是直直看向对面的老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与探寻。

老人身形高大魁梧，一袭儒衫裹身，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不凡气质。他面容和蔼，双眸中闪烁着历经世事的睿智光芒，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度，让人初见便心生亲切与敬意。

此刻的赵清池，正恭敬且略带忐忑地坐在那里，神色格外严肃，仿佛在等待一场足以决定命运走向的重要审判。他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泄露了内心深处的紧张与不安。

“好的，夫人，不知您有何事要问？但说无妨。”老人微笑着回应，可笑容中却隐约透着几分无奈与叹息，仿佛预感到即将揭开一段沉重的过往。

宋怀瑾听闻，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抬眸望向赵清池，目光深邃而凝重，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探寻到那段被隐藏在历史深处的故事：“赵叔，我想了解一下顾惊鸿的过往。”

赵清池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满心以为宋怀瑾会询问关于顾越庭的事情，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将关注点放在了大少爷顾惊鸿的过去上。

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赵清池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既然夫人想知道，那我定然知无不言。只是……希望少爷听后莫要怪罪于我才好。”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仿佛那段过往是一件易碎的珍宝，稍不留意就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宋怀瑾微笑着点头，眼神中满是诚恳与坚定：“赵叔放心，我不会怪罪任何人。我只是想知道顾惊鸿所经历的一切，越详细越好。”那目光中透露出的执着，让赵清池明白，这个问题对宋怀瑾而言至关重要。

赵清池见状，心中担忧稍稍减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随后缓缓开口，讲述起顾惊鸿那充满坎坷与悲惨的故事。

“当年老侯爷尚在人世之时，侯爷那时还只是少爷，尚未成为如今威名赫赫的武安侯。”赵清池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声音仿佛穿越时光长河，将人带回那个遥远而充满故事的过去。

“那时，侯爷对聂家小姐一见钟情，情难自禁之下，不久后便迎娶了聂小姐为妻。婚后一年，聂小姐有了身孕。老夫人得知此事后，满心欢喜，特地请了一位在颇有名望的大夫，一心想知道少夫人腹中所怀是男是女。谁曾想，那大夫一时疏忽大意，竟将胎儿性别看错，笃定地告知老夫人少夫人怀的是个女孩儿。老夫人一心盼着孙子，得知此消息后，竟狠心逼迫少夫人打掉孩子。那少夫人本就性格柔弱，面对老夫人的逼迫，几近绝望，整日以泪洗面。幸好聂老夫人及时得知此事，匆忙赶来，拼尽全力出面阻拦，这才保住了大少爷这条小生命。”

宋怀瑾静静听着，心中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为顾惊鸿尚未出世便遭遇的波折揪心不已。他仿佛能透过时光的缝隙，看到聂家小姐当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以及在强权逼迫下恐惧与挣扎的模样，心中对顾惊鸿的怜惜愈发浓烈。

“大少爷出生之时，正值寒冬腊月，天地间一片银白，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呼啸，天气冷得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冻结。老夫人并不知晓大少爷是个男孩，在那冰冷恶意的驱使下，趁着众人忙乱不注意，竟将尚在襁褓中的大少爷扔在了冰天雪地之中。那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生命如风中残烛般脆弱。好在老侯爷外出归来，发现得早，赶忙将大少爷救了回来，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赵清池说到此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忍与痛惜，仿佛那段残忍场景就发生在眼前。

“自那以后，老夫人虽无奈之下只能抚养大少爷，但对他的态度极其冷漠，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大少爷的童年，过得比囚犯还要悲惨。稍有不慎，或是不小心犯了一点小错，背上和手臂上便会布满伤疤，新旧伤痕交织，触目惊心。他整日被困在书房，只能与书本为伴，连正常孩子玩耍的时间都被无情剥夺，仿佛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注定了孤独与苦难。”

宋怀瑾听到这里，心中的愤怒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难以想象，顾惊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是如何在黑暗中艰难挣扎着长大，每一道伤疤，都是他童年痛苦的深刻印记。

“后来，老侯爷带着两位少爷在外征战。等侯爷归来没多久之后，少夫人又怀上了小少爷。小少爷出生后，老夫人和少夫人便彻底将大少爷抛诸脑后，所有人的心思和关爱都倾注在了小少爷身上。聂老夫人也有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自然也无暇顾及大少爷了。在这个家中，大少爷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存在，无人问津，自生自灭。”

宋怀瑾皱了皱眉，心中满是不解与愤怒，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叔，那聂宛清没有管顾惊鸿吗？毕竟顾惊鸿也是她的儿子啊，哪有母亲能对自己孩子如此狠心？”他眼神中充满疑惑与责备，实在无法理解一位母亲为何能对亲生骨肉如此冷漠。

赵清池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那悲伤如同深邃的潭水，让人看了便觉心痛。“小少爷出生没多久，少夫人便因病卧床不起。她身体本就虚弱，又经历了生产的磨难，早已油尽灯枯。或许是因为她自知时日无多，又实在放心不下大少爷，所以在生前嘱托我好好照顾他。只是，命运弄人，她终究还是没能战胜病魔，带着满心的牵挂与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

宋怀瑾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伤与感慨。他原本对聂宛清还有些责怪之意，此刻却也因了解真相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深知，在那样复杂冷漠的家庭环境下，聂宛清也是有心无力，最终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那后来呢？”宋怀瑾继续追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他迫切想要知道顾惊鸿后来的遭遇，仿佛这样能稍稍减轻心中的痛苦。

“后来，大少爷十七岁那年，侯爷才开始对他有了些许重视。然而，这种重视也只是偶尔为之，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一闪而过。在侯爷心里，还是更偏向小少爷一些。大少爷自幼聪慧，又怎会不明白侯爷对他的态度。于是，他总是故意躲着侯爷，不想再去承受那可有可无的关注带来的伤害。侯爷见状，也便顺水推舟，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少爷身上，从那以后，便彻底不再管大少爷了。说来也怪，没了那些复杂的纠葛，大少爷的日子反倒算是好过了一些。”

宋怀瑾听到这里，心中的难受愈发强烈，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他的心。他没想到，顾惊鸿的身世竟如此凄惨，从小便历经诸多苦难与挫折，那些伤痛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赵叔，我都明白了，您先退下休息吧。”宋怀瑾沉默片刻后，缓缓挥手示意赵清池离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被悲伤哽住了喉咙。

赵清池恭敬地点点头，躬身行礼后，脚步沉重地缓缓退出书房。每一步，都似带着那段沉重的历史。

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宋怀瑾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如两片黑色羽翼，遮住了他碧绿色的眸子，让人无法窥探到他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独自一人坐在这灯光昏暗的书房内，久久未曾言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沉浸在对顾惊鸿悲惨身世的心疼与感慨之中。那寂静，如同一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无法挣脱。

而在另一边，顾惊鸿独自坐在窗边，浅蓝色的双眸静静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夜空中繁星闪烁，如同璀璨宝石镶嵌在黑色天幕之上，美得如梦如幻。然而，顾惊鸿眼中却没有丝毫欣赏的神色，目光空洞而迷茫，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于这绚烂夜空之外。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惆怅与孤独，那孤独如同夜色般浓稠，将他紧紧包裹。这一夜，宋怀瑾和顾惊鸿，两人都在各自房间里，独自品味着这份寂静与孤独，被命运的丝线牵扯着，却又在不同角落里，默默承受着生活给予的苦难。

过了好一会儿，宋怀瑾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叫住了还未走远的赵清池：“赵叔，请留步！”

赵清池转过身，一脸疑惑：“少爷，还有何事？”

宋怀瑾走上前，眼中带着急切：“赵叔，顾惊鸿这个名字，究竟是谁取的？我听闻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赵清池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宋怀瑾会问这个问题，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大少爷原本叫顾夭。老夫人因之前认定少夫人怀的是女孩，本就不喜大少爷，在他出生后，便取了这个寓意早夭的名字，实有让这孩子自生自灭之意。”赵清池说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大少爷五岁那年，机缘巧合遇到了林家的家族主林之越。林之越见大少爷聪慧过人，虽身处逆境却不失坚韧，仿佛一颗蒙尘的明珠，潜力无限。他又观大少爷命格奇特，隐隐有不凡之象，便动了爱才之心，将他收为徒弟。林之越觉得‘夭’这个字太过不祥，且与大少爷的气质和他对大少爷未来的期许不符。‘惊鸿’一词，本意是指惊飞的鸿雁，常用来形容姿态轻盈优美，更寓意着能在困境中一鸣惊人，一飞冲天。林之越希望大少爷能如惊鸿般，摆脱这悲惨的命运，在未来的人生中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拥有超脱常人的成就，不再被这坎坷的过往所束缚。所以，他便将大少爷的名字改为惊鸿 。”

宋怀瑾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原以为这名字只是随意取之，此刻才知晓背后竟藏着如此心酸过往与殷切期望。一个名字，竟承载了顾惊鸿这么多的苦难与希望。

“原来如此……”宋怀瑾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有对顾惊鸿的心疼，也有对命运弄人的感慨。

赵清池看着宋怀瑾，轻声说道：“夫人，大少爷这些年着实不易，希望您……”

宋怀瑾微微点头，“赵叔，我明白。您放心吧。”

待赵清池离去，宋怀瑾站在原地，望着月光下的庭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定要对顾惊鸿多些关怀，让他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助力他如他名字所寓意的那般，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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