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之契约

马耳他海域的黎明静得出奇，仿佛连浪花拍打船舷的声音都被刻意压低。林夏站在考察船的甲板上，双手交叠扶在护栏边，目光牢牢锁定声呐屏幕上的那道轮廓。它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不是印象中埃及式的三角锥金字塔，而是一个倒立的结构，像极了黑水玄宫中的那座，只是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每一处线条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深度152米。"陈胥低头调整着潜水器的参数，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暗涌。他的眼角泛起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在晨光下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这是他体内王血与生命源质融合后留下的痕迹。他的手指轻点几下屏幕，便传来一声确认的滴鸣，"能量读数与长江卵壳完全同频。"

话音未落，苏半夏的卫星电话骤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她迅速接起，眉头却越皱越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守陵人急报！全球六个初代遗迹同时出现能量波动！"她的动作有些慌乱，但手指依然稳稳地滑动平板屏幕。屏幕上六个红点依次亮起，分散在长江、地中海、百慕大、玛雅丛林、西伯利亚冻原和澳洲沙漠。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林夏的项链突然无风自动，青铜钥匙从贴身的衣领里飘浮出来，微微晃动后指向远处海面下隐约显形的金字塔顶端。与此同时，她心口的印记开始隐隐发烫，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呼唤直接渗透进脑海——那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深沉而规律的脉动，就像星球的心跳，沉重又悠远。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陈胥的声音带着疑惑，抬起手腕调出天文软件。当林夏摇头示意不知时，他的手指停在了屏幕上的一个玛雅历法符号，语气微顿："夏至，太阳直射北回归线......"他顿了片刻，嗓音略微沉沉，"还是'白道'与'黄道'交点的日子。"

潜水器入水的一瞬，林夏的视网膜忽然闪现出六幅画面——百慕大的水晶塔高耸入云；澳洲沙漠中岩画散发幽幽荧光；西伯利亚的青铜树傲立冰雪之中……每个场景的核心都有一个容貌与她相似的女子，只是服饰、肤色各不相同。她们几乎同时抬头，嘴唇微动，吐出同一个词：

"调节者。"

水下152米的视野竟然异常清晰，探照灯的光束如同利剑划开黑暗，无数浮游生物在光线下缓缓游动，宛如一颗颗漂浮的星辰环绕着那座倒立金字塔。随着潜水器逐渐靠近顶层，一道标志性的雕刻映入眼帘——三目蛇浮雕栩栩如生，但它第三只眼睛的位置并不是蛇瞳，而是一个橄榄枝形状的钥匙孔。

"和星云女子留下的印记一样。"陈胥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语气里藏着些许复杂。他操控机械臂将青铜钥匙取了出来，林夏的目光也随之凝固——那原本熟悉的钥匙正在发生异样的变化，齿纹不断重组，最终变成完美契合锁孔的形状。

钥匙插入的一刹那，整个地中海似乎都在震颤。金字塔的顶端滑开了一个圆形入口，露出内部旋转的蓝光漩涡。潜水器的所有仪表瞬间失灵，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进入通道。

"我们在穿越非欧几里得空间。"陈胥的声音竭力保持冷静，却又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这个结构完全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他们悬停在一个球形大厅的中央，四周的墙壁由某种活体水晶构成，呈现出一幅繁复的星图，上面的星座排列陌生得让人屏息。大厅底部矗立着十二根青铜柱，和黑水玄宫中的布局完全一致，只是每根柱子上的纹路稍有差异。

"看柱顶符号！"苏半夏通过通讯器低呼。林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认出了黑水族的三目蛇浮雕，其余的符号则分别对应不同文明的圣徽：玛雅羽蛇神的蜿蜒纹路、埃及荷鲁斯之眼的冷峻目光、北欧世界树的枝叶延展……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直径约二十米的黑色球体。当林夏的潜水服手套轻轻触及表面时，球体骤然变得透明，内部显现出一副立体地球投影。但眼前的大陆板块却与现世完全不同，六道光点在投影上闪烁，位置与苏半夏地图上的六个红点完全重合。

"不是六个遗迹。"陈胥的声音骤然收紧，带着一丝颤抖，"是十二个！还有六个尚未激活！"

黑色球体瞬间投射出全息影像：十二颗流星从某一双星系统中挣脱束缚，各自坠向原始地球的不同角落。每颗“流星”实际上都是类似初代的星云生命体，它们与当地生物融合，孕育出了十二个超古代文明。

"所以黑水族只是其中之一……"林夏低声喃喃。她的调节基因开始疯狂运转，心口的钥匙印记骤然分出六道光芒，分别连接到球体投影上的六个光点。

十二根青铜柱的符号依次亮起，当第六个符号被点亮时，大厅顶部忽然裂开一个圆形缺口，露出真实的星空——但那些星座的排列与任何已知星图都不相符。一道刺目的光束从天而降，在球体上方勾勒出星云女子的虚影。

"调节者，你来得正是时候。"星云女子的声音震动直击三人骨髓，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撼动，"白道与黄道交点即将到来，星际通道会短暂开启。"

林夏的思绪如闪电划过脑海："其他初代文明……它们想通过通道召唤什么？"

星云女子展开双臂，体内的星云急速旋转形成漩涡状的画面：十二个初代文明的遗迹同时发射光束，在近地轨道汇聚成一座巨型环状结构。某种庞大而未知的阴影正在环中缓缓蠕动。

"它们的造物主。"女子的声音轻柔如絮，却又带着不可避免的宿命感，"也是我们的。"

黑色球体骤然裂开，露出内部的水晶核心。林夏的调节基因疯狂示警——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晶，而是一种生物量子计算机，正在精准计算星际通道开启的坐标。

"必须阻止它们！"陈胥猛地拔出潜水刀，自从鎏金匕首在长江仪式中损毁后，这就是他唯一的武器。然而当他冲向水晶核心时，最近的青铜柱骤然射出一道闪电，将他直接击飞数米。

"只有调节者能接触核心。"星云女子看向林夏，语气坚定却又隐含警告，"但你需要完全觉醒。"

下一秒，林夏的潜水头盔突然自动解锁。陈胥的惊呼声还未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却发现海水并未灌入肺部，反而在鳃状结构旁形成了细小的氧气泡。更令人震惊的变化发生在四肢：她的皮肤浮现出珍珠般的光泽，指尖延伸出半透明的蹼膜，但人类特征仍未完全消失。

"第三形态。"苏半夏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语调里满是惊讶，"既非纯粹的人类，也不是完全的黑水族！"

当林夏的手掌贴上水晶核心的一刻，大厅内的十二根青铜柱同时震动起来。每根柱子投射出了一位该文明调节者的影像：玛雅的女祭司神色肃穆，北欧的女武神手持长矛，埃及的女法老头戴王冠……她们与林夏对视的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原来，十二个初代文明曾和平共处，共同守护地球。但在某个灾变之后，其中六个文明决定召唤造物主重启生态系统，而大禹之女作为黑水族调节者，选择站在人类这边，用生命封印了通道。

"现在通道要重新打开了。"星云女子指向顶部，星空扭曲成漩涡状的入口，"它们已经准备了七千年。"

水晶核心忽然变得滚烫。林夏看到自己的倒影——不再是半转化状态，而是完全的星云形态，宛如缩小版的星云女子。调节基因尖叫着提醒她：这才是她真正的潜力所在，可以自由切换三种形态的完全体平衡者。

"怎么做？"林夏转向星云女子，眼神中燃烧着决然，"再次封印通道？"

"不。"星云女子伸出星云般的手臂，轻轻触碰林夏的心口，"这次要升级契约。从区域性的长江协定，扩展为全球性的行星保护条约。"

陈胥突然发出警告："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他指着星空的漩涡中心，那里正渗出诡异的黑色黏液。那并非普通物质，而是某种反物质变体——凡接触到的海水瞬间湮灭，爆发出刺目的闪光。更可怕的是，这些“黑液”正在凝聚成人形。

"造物主的侦察兵。"星云女子迅速展开防御屏障，语气冷静但带着一丝紧张，"它们会评估星球是否值得重启。"

林夏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冲向水晶核心。在完全觉醒的调节基因助力下，她终于看懂了那些闪烁的符号——这是控制通道的终端，但需要十二个调节者同时授权。目前，她只能连接六个活跃遗迹的能量。

"需要唤醒其他初代文明！"林夏对着陈胥喊道，眼中闪过一抹急切，"钥匙能拆分吗？"

陈胥已经掏出工具。他将青铜钥匙放在潜水刀的刃面上，没想到钥匙竟然自行分裂成十二个碎片，每一个都飞向一根青铜柱，并精准嵌入柱顶的凹槽。

五根沉寂的青铜柱相继亮起。然而，最后一根——刻着某种多足生物图腾的柱子——毫无反应。星云女子的脸色骤然一变："西伯利亚的‘冰髓族’调节者陨落了，没有传承者！"

黑色人形终于成型，它没有五官，头部位置却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微型黑洞。当它“注视”向林夏时，她全身的细胞都在无声尖叫——这东西的每个分子都与正常物质相反。

"反物质生命体……"陈胥猛然冲向怪物，"我去引开它！你完成契约！"

林夏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潜水刀刺入黑影的瞬间，一场剧烈的爆炸随即席卷而来。强光过后，陈胥半跪在地上，右臂已经变得半透明——这是物质被反侵蚀的迹象。

"不！"林夏的星云形态自动激发。她飘向陈胥，尝试用生命源质包裹住他受伤的部位，可反物质污染仍在扩散。星云女子摇头叹息："只有关闭通道才能停止侵蚀。"

黑色人形再度凝聚，这次它直接扑向水晶核心，显然明白那是关键所在。而林夏此刻正面临残酷的抉择：救陈胥，还是守住核心？

千钧一发之际，林夏做出了超乎所有人预料的举动。她完全释放星云形态，让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继续治疗陈胥，另一半则冲向水晶核心。

"你做不到的！"星云女子的声音中充满了警示，"分裂状态无法承受——"

林夏已经伸手触碰到核心。她将星云形态的指尖插入控制界面，强行激活第十一根青铜柱的备用协议。剧痛如电流般贯穿全身，但她咬紧牙关输入最后指令：将西伯利亚节点的控制权暂时转移给黑水族调节者。

"以长江之名，代行冰髓之责！"

整个大厅剧烈震动，第十一根青铜柱终于亮起。十二道光束在水晶核心交汇，星云女子立即加入其中，她的形体化作金色数据流，与林夏的星云形态融为一体。

"行星保护协定第一条。"混合了林夏与星云女子的声音在大厅回荡，"所有初代文明不得主动联系造物主。"

黑色人形发出无声的嘶吼，它扑向林夏的瞬间，十二根青铜柱同时发射束缚光束。与此同时，地球投影上的十二个光点延展出能量网络，将整颗星球包裹在金色网格之中。

"第二条。"林夏继续宣告，每说一个字，对应文明的圣徽都会亮起，"初代与人类共享生存权，互不干涉内政。"

星空漩涡开始不安地闪烁，黑色人形挣扎着试图返回，但通道已经被新契约的力量干扰。林夏举起完全星云化的手臂，释放出最后的条款：

"第三条，调节者有权制裁违约者，直至能量平衡恢复！"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当视觉恢复时，星空漩涡已然消失，黑色人形被压缩成微小的奇点，囚禁在水晶核心内部。十二根青铜柱上的圣徽全部更新，表面浮现出钥匙贯穿橄榄枝的图案——星云女子留下的新契约标志。

回到考察船上时，夕阳正将地中海染成一片金红色。陈胥的右臂缠着绷带，反物质侵蚀已经停止。医生们无法解释为何他的DNA检测显示新增了未知的基因片段，正如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何林夏的血液样本会在试管中变换三种颜色。

"刚收到的加密邮件。"苏半夏抱着笔记本跑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玛雅水晶头骨守护者请求会面。"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丛林金字塔顶端悬浮着一抹与林夏星云形态极为相似的光影。

林夏的项链突然发热。她低头一看，发现青铜钥匙不知何时已经自我修复，此刻正指向西南方向——恰好是玛雅文明的核心地带。她转头看向陈胥，四目相对间，两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打包装备吧。"陈胥活动着正在恢复中的右臂，轻声说道，"这次记得带防虫喷雾。"

考察船破浪前行，船尾激起层层浪花。一群海豚欢快地追逐着螺旋桨掀起的波纹，跃出水面又迅速潜回海底。林夏手肘倚靠在栏杆上，心口的钥匙印记微微发烫——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共鸣，仿佛星云女子正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赞许。

第一颗星星亮起时，陈胥悄悄握住她的手。没有言语，却有一种超越语言的默契在血脉间流淌：这不仅是爱情的萌芽，更是两位守护者之间永恒的羁绊。

遥远的海平线上，一道不易察觉的蓝光转瞬即逝。那是深海中初代遗迹发出的信号，既是对新契约的认可，也是对未来重逢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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