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之谋

古道两侧的岩壁在夕阳下泛着赤铜色的光泽，楚天随手摘了片草叶叼在嘴角，青涩的苦味渐渐在舌尖蔓延开来。苏婉如走在前方三步之遥，素白衣袂被山风轻轻扬起，像一片不肯落地的云，随风起舞。

“修仙联盟那群老头子，怕是又要拿什么规矩来压人。”楚天踢开一颗石子，石子滚落悬崖，“咕噜噜”，许久才传来回响。

苏婉如指尖轻轻拂过岩壁上斑驳的苔藓，“云长老上次说，北境有座古塔突然沉入地底，塔身上全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楚天猛地抬头，发现苏婉如的侧脸被某种蓝光映得发青。原本橙红的晚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天空像被泼了墨汁般暗沉下来。岩壁缝隙里渗出细小的冰晶，眨眼间就爬满了整片山崖。

“不对劲！”楚天一把抓住苏婉如的手腕。他掌心腾起淡金色的光晕，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被某种寒意逼退。苏婉如的睫毛已经结满白霜，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绀。

狂风卷着雪片砸在脸上，“啪啪”作响，楚天眯起眼睛，看到百步外有座半塌的庙宇轮廓。他扯下外袍裹住苏婉如发抖的身子，半抱半拖地冲向那座建筑。冰雹砸在背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有块拳头大的冰晶擦过他耳际，在石阶上摔得粉碎。

古庙的残垣断壁像巨兽的肋骨般支棱着，正殿屋顶塌了大半，但四面墙壁尚且完好。楚天踹开歪斜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腐朽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殿内弥漫着陈年的香灰味，一尊缺了脑袋的神像歪倒在供台旁，袈裟上的金漆剥落成鱼鳞状的斑块。

“忍一忍。”楚天把苏婉如安顿在干燥的角落，自己转身去堵漏风的窗洞。他的指尖刚碰到窗棂，就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苏婉如正用颤抖的手撕开右臂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三道泛着蓝光的旧伤。那些伤痕像活物般蠕动，每次收缩都会在皮肤表面凝出细小的冰花。

“三年前...北境雪原...”苏婉如的牙齿磕碰出细碎的声响，“和这个...一样的寒气...”

楚天单膝跪地，掌心覆上那些伤痕。这次金光没有退缩，反而如融化的蜜糖般渗入皮肤。苏婉如突然睁大眼睛，瞳孔里映出他身后墙壁上亮起的纹路。

整面东墙的壁画正在苏醒。用荧光矿物绘制的雪山图卷逐寸亮起，冰蓝色的线条勾勒出连绵峰峦，山脊线上却突兀地穿插着赤红色的异族文字。那些符号像被火灼伤的蜈蚣，扭曲着爬满半个墙面。

“是上古冰魄诀的残篇。”苏婉如撑着墙壁站起来，伤痕处的金光与壁画产生微妙共鸣，“但旁边这些...”

她的指尖悬在某个形似三叉戟的符号上方。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整座庙宇突然剧烈震颤。供台上的香炉轰然倒地，“咚”的一声，香灰在空中凝成诡异的螺旋。壁画上的雪山开始融化，蓝颜料顺着墙缝流淌到地面，竟凝结成半透明的冰晶阶梯，延伸向神像底座下的黑洞。

楚天一把拽回苏婉如，却看见她袖口沾到的颜料正迅速结晶。那些冰晶顺着她的衣袖攀爬，转眼就冻住了肩膀。更可怕的是，壁画里那些赤红文字正在渗出墙皮，像血珠般滴落在冰阶上，每滴落一次，地底就传来金属锁链晃动的“哐当”闷响。

“别看那些字！”楚天用手掌遮住苏婉如的眼睛，自己却被倒映在冰阶上的景象惊得寒毛直竖——七个模糊的人影正从阶梯深处飘上来，每个都像被压扁后又拉长的皮影，四肢关节处闪着冰晶的冷光。

第一具冰傀儡钻出地洞时，苏婉如突然软倒在他怀里。她右臂的旧伤迸发出刺目蓝光，三道伤痕如嘴巴般张开，喷出带着腥味的寒雾。楚天抱住她滚向供台后方，冰傀儡的利爪擦着他后颈划过，削下一缕发丝。

“婉如？婉如！”楚天拍打她冰凉的脸颊。苏婉如的瞳孔已经扩散，却在彻底昏迷前抓住他的左手，食指在他掌心画了个复杂的符号。淡金色的梅花形印记一闪而逝，与此同时，最先冲来的冰傀儡突然僵在原地，脖颈处浮现出同样的金色花纹。

楚天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并指为剑。丹田处涌起的热流经过左肩时突然滞涩，疼得他眼前发黑。这个破绽被第二具傀儡精准捕捉，冰锥般的指尖直刺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楚天咬破舌尖，“噗”一声，鲜血喷在掌心尚未消散的金印上。

“轰——！”

金印爆发的热浪将三具傀儡掀飞出去。楚天趁机抱起苏婉如跃上供台，发现她印记正在吸收自己的血气转化为纯阳之火。冰傀儡们围拢过来，动作却比先前迟缓许多——它们每次抬腿，关节处就会闪过微弱的金光。

“原来如此...”楚天盯着那些随傀儡动作明灭的金光，突然咧嘴笑了。他故意卖个破绽，当最先扑来的傀儡利爪距咽喉只剩半寸时，左手金印突然按在对方胸口。冰晶躯体从内部炸开，飞溅的碎片在半空就被余火汽化。

剩余六具傀儡同时后撤，摆出诡异的包围阵型。楚天注意到它们移动时总保持特定角度，冰晶折射的光斑在地面连成六芒星图案。最年轻的傀儡左腿关节处，有个与壁画上一模一样的赤红符号。

“喜欢玩阵法？”楚天突然将苏婉如轻轻放在神像臂弯里，自己纵身跳入六芒星中心。六具傀儡立刻收缩包围圈，却在同一瞬间被地下窜起的火舌缠住脚踝——楚天早将金印的力量注入地砖缝隙，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实则是引导火灵的通道。

冰火撞击的白雾充满整座大殿时，楚天隐约看见墙角阴影里站着个戴斗笠的人影。那人用冰晶薄片记录着什么，左手指节上戴着枚蛇形戒指。但当楚天冲破雾气追去时，只拾到一片正在融化的冰镜，镜面残留的景象让他血液冻结——百里外的雪峰上，银甲少年正通过冰镜凝视这里，他脚下躺着五具被冰锥贯穿的修士尸体。

回到神像旁，楚天发现苏婉如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她右臂的伤痕不再泛蓝，却留下三道淡金色的纹路，与他掌心的印记遥相呼应。正要抱起她时，余光瞥见壁画角落有行几乎被苔藓盖住的小字，那笔迹与他古籍扉页上的题词如出一辙。

庙外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在苏婉如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楚天用指腹擦去她眉梢的冰晶，突然听见极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像是某种洪荒巨兽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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