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脉藏心

赤玉砂在琴腹里翻腾，就像一锅煮开了的血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楚天整个身子都泡在那黏糊糊的液体里头。凤凰心血在胸腔里头蹦得厉害，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琴腹内壁上的《阳关三叠》乐谱闪着暗红的光。那些音符像是饿极了的小虫子，贪婪地吸着从他伤口里渗出来的蓝血，滋滋有声。

“商弦要沉膻中。”苏婉如的声音忽地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楚天猛地一抬头，就瞧见那翻滚的赤玉砂正在聚成她侧脸的样子。那用液体做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啪嗒啪嗒，三百六十根弦脉一下子颤动起来，疼得楚天像是有三百把冰锥同时往骨髓里扎，嘶——

剧痛之中，楚天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到了年前冰魄宫地底的情景，小洛冰河被按在祭坛上。就在冰魄宫主把玉砂灌进小孩天灵盖的瞬间，那小孩后颈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和楚天心口一模一样的契约印记。

“容器满了就会溢出来……”洛冰河的声音混在弦脉的颤动里传来。琴腹内壁的乐谱忽然扭曲变形了，藏着的章节的音符亮了起来。楚天右手的指甲死命地掐进掌心，看着那些发光的音符拼出新的画面：长大的洛冰河跪在冰晶阵中央，蓝色的血从他七窍里涌出来，在冰面上刻出焦尾琴的纹路，汩汩流淌。

弦脉一下子紧紧地绞住楚天的左腕，他闷哼一声，就看见自己皮肤下面出现了和乐谱一样的暗红光纹。那由赤玉砂组成的苏婉如的轮廓忽然散开了，液体在空中凝出一个新的场景——三百个玉化了的女子围在祭坛边上，苏婉如拿着琴弦刺穿了自己的心口，噗嗤一声。

“楚公子看清楚了。”液体做的苏婉如用指尖点在楚天的眉心，“冰是凝固的火……”

就在神识被硬生生拉进记忆幻境的时候，现实中的琴腹突然猛烈地收缩起来。赤玉砂和蓝血混在一起，像活物似的把楚天全身包住，顺着毛孔往他身体里钻。他挣扎着抓住两根弦脉，却发现它们正和自己的血管融在一块儿呢。

幻境里的冰魄宫地底冷得刺骨。楚天看到苏婉如跪在冰晶阵眼那儿，被琴弦穿了心口却没流血，反而渗出和洛冰河一样的蓝血。她哆嗦着手拨动心口的琴弦，音波一下子把祭坛边上的冰柱震碎了，咔嚓咔嚓。

“契约得有两个容器。”苏婉如抬起头看向虚空，仿佛能穿透时空和楚天对视，“一个装力量，一个装反噬。”

现实中的琴腹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楚天左腕上融合的弦脉崩开了，底下泛着蓝光。洛冰河的声音顺着血管钻进耳膜：“她把自己变成了过滤器……可惜滤网到底还是会破。”

幻境的画面一下子换了。苏婉如用指尖在冰面上写下最后一行血字的时候，楚天看清了她身后冰棺里封着的洛冰河——那身体正在变成玉，可心口的位置却涌动着和楚天一样的赤玉砂。

“容器相斥……”

现实和幻境里同时响起苏婉如的叹息。琴腹内壁的乐谱一下子全都亮了，凤凰心血在楚天胸腔里炸开剧痛。他咳出来的血沫在半空凝住，竟然组成了《阳关三叠》缺失的尾声乐章。洛冰河的笑声从融合的弦脉里渗出来：“现在知道你的血为啥开始变蓝了吧？”琴腹顶上突然透下一束青光，照出楚天皮肤下流动的蓝色纹路——那纹路正飞快地朝心口的契约印记蔓延。

幻境中的苏婉如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心口的琴弦断了一根，蓝血喷在冰棺表面。楚天眼睁睁地看着那血渗进棺材里洛冰河的身体，而现实中自己的左手也开始变成玉了。

“没多少时间了。”液体做的苏婉如的轮廓在琴腹里重新聚起来，赤玉砂组成的手指按在楚天眉心，“弦外之音得闭着眼听。”

楚天一闭眼，所有的声音都没了。只有腕部剩下的弦脉传来细微的振动，在颅骨里变成了清楚的话：“冰魄宫主用玉砂强行把两种血脉融合在一起，失败的产物就是洛冰河。”

凤凰心血突然沸腾起来。楚天在黑暗里看见自己和洛冰河的血管网络——两套血脉系统正在契约印记那儿缠斗。苏婉如的声音混着心跳声传来：“他用你来补全缺陷……你得用火烧穿循环……”

琴腹外面传来冰层断裂的巨大响声。楚天猛地睁开眼，发现融合的弦脉已经爬到肩膀了。洛冰河的意识顺着蓝色纹路钻进来，左半边视野突然冒出陌生的记忆——五岁的洛冰河缩在冰棺里，看着父亲把玉砂灌进另一个小孩的天灵盖。

“原来我们都是……”

楚天挣扎着抓住内壁的乐谱，指甲在音符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凤凰心血突然顺着经脉倒流，在契约印记那儿凝成焦尾琴的岳山形状。琴腹顶上透下来的青光被这团红光折射，在黏糊糊的液体里形成无数小三棱镜。

每个棱镜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碎片：少年洛冰河在冰棺里抓挠棺盖；苏婉如把琴弦刺进心口；楚天此刻在琴腹里挣扎。所有画面在红光里重叠的刹那，弦脉突然全都绷直了。

“要来了。”液体做的苏婉如的轮廓开始消散，“他等这一刻……”

琴腹内壁的乐谱突然剥落了。那些发光的音符像活物一样钻进楚天的伤口，顺着血管往心脏游去。疼得厉害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两股意识在抢身体的控制权——洛冰河的冰冷暴戾像潮水一样涌向他的神识。

赤玉砂组成的凤凰心血突然爆燃。楚天在火焰里看见自己三个时期的倒影同时伸手，指尖碰到的瞬间，琴腹底突然塌了。他在坠入无边黑暗前，最后听到的是苏婉如混着冰裂声的喊叫：“……跳进去才能出来！”

黑暗里有冰凉的液体漫过口鼻。楚天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片蓝色血液组成的海里沉浮。远处，被锁链缠着的洛冰河的身影正在融化，更深处闪烁着赤红的光点——那是三百个玉化女子围成的祭坛。

腕部剩下的弦脉突然全断了。楚天的神识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向深处，在快要碰到祭坛的时候，他看见苏婉如的玉化手指正慢慢地指向一个被冰封的琴柱。

[未完待续]

楚天在蓝色血海里猛地呛咳起来，冰凉的液体灌进鼻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他挣扎着划向那具正在融化的身体，被锁链缠着的洛冰河突然睁开眼——瞳孔里跳动着和琴腹内壁一样的暗红音符。

“你终于来了。”锁链哗啦啦响着，洛冰河融化的指尖指向祭坛方向，“她撑不过第三次月蚀了。”

三百个玉化女子突然一起转过头，空洞的眼窝里渗出蓝色的血丝。楚天右臂传来灼烧的感觉，他低头一看，就见皮肤下的蓝纹正在疯长，像树根似的往心脏蔓延。远处祭坛上的苏婉如本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心口琴弦崩断的脆响在血海里炸开层层波纹。

洛冰河的声音直接刺进颅骨：“她在用魂魄修补裂缝。”

血海底部突然浮现出焦尾琴的虚影，琴柱上密密麻麻刻着生辰八字。楚天认出最上面的那个日期——正是他被选为容器的冬至夜。琴弦自己动了起来，奏响的是《阳关三叠》里缺失的变徵之音，每个音符都震得血海翻起巨浪。

“楚公子看脚下！”

苏婉如的传音混着冰裂声传来。楚天低头一看，发现血海深处浮起无数冰棺碎片，每片上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画面：五岁的自己跪在祠堂里、洛冰河被灌入玉砂的瞬间、苏婉如刺穿心口时飞溅的蓝血……所有碎片突然朝他脚下汇聚，拼成完整的契约阵图。

洛冰河的笑声带着黏糊糊的回响：“现在明白为啥选你了吧？”锁链应声断裂，他融化的身体化作蓝色血雾扑向楚天，“我们是被故意调制的阴阳双皿——”

祭坛方向传来玉石俱裂的轰鸣声。楚天眼睁睁地看着苏婉如的本体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三百根琴弦从她心口射出来，像活物一样缠住他的四肢。皮肤碰到琴弦的瞬间，两段记忆洪水般灌进来：冰魄宫主把玉砂倒进洛冰河天灵盖时，小孩子惨叫中混着瓷器落地的脆响；同样的玉砂灌进自己体内时，祠堂里的烛火突然全都变蓝了。

“月蚀要来了。”苏婉如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弦脉会先抽干她，再吞掉你……”

血海剧烈震荡，楚天看见自己和洛冰河的倒影正在融合。右臂蓝纹突然暴起，皮肤下传来琴弦绞紧血管的剧痛。祭坛上的玉化女子们集体仰头，三百道蓝光射向不存在的月亮。

洛冰河残留的意识突然掐住他的喉咙：“不想死就听好——”融化的嘴唇贴在他耳边吐出几个字，楚天后颈的契约印记顿时烧灼起来，“……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血海底部琴柱应声炸裂，苏婉如的本体突然睁眼。她心口剩下的琴弦全部绷直，在月蚀蓝光中奏出最后一个泛音。楚天在音波里听见她真正的遗言：“烧掉契约。”

所有液体瞬间蒸发。楚天跌回琴腹时，发现内壁乐谱已经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变成玉的皮肤。左肩传来洛冰河清晰的触感——那个本该融化的意识体，此刻正从他血管里长出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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