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宿禄城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都护大人……都护大人？天亮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孙霜躺在李旆的帐子里睡了一夜，醒来时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先躺在地毯上用手把被汗水黏连在脖子上的发丝拨开在慢慢坐起来环顾四周，“李旆？我在这里过夜了是吧？”

李旆看见对方醒了就递上事先准备好的沾过温水帕子的“是，马上卯时过半了。”

“哎——呀——那我现在回自己的营帐里更衣，多谢李旆李大人的招待了。”孙霜站起来用力打了一个哈欠并伸懒腰道，“等回到都护府了我给你另算一些奖赏。”

“多谢都护大人。”李旆听到孙霜的安排后也是照常行礼道谢。

在外人看来孙霜是一个非常矛盾非常不可思议的人，他平时老把“我穷”、“我没钱”等哭穷的话挂在嘴边就是为了给身边的人卖破绽，实际上每次遇到自己能摆平或者摆不平的事情他都会想到掏钱出礼，最后给人一种“其实他并不穷只是很抠门”的感觉，他总是希望可以靠装傻充愣、装疯卖傻来打消别人对自己的猜忌，然而，这个办法还挺有效的。

为皇帝政变登基事业立下汗马功劳的肱骨之臣怎么可能真的贫穷真的是傻瓜？

孙霜就靠三十年如一日的卖破绽掩人耳目偷偷处理了很多自己厌恶的人，期间还能使出各种阴招搅和着自己厌恶的各股势力狗咬狗，最后呈现的效果就是前期直接隔岸观火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后期悄然登场收割胜利果实再全身而退。

关于这个行为，孙霜自己给出的解释是：我所做的一切是为民除害，我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谁。然而实际情况是他的确没有主动害过谁，但问题在于他对别人的惩戒实在是太过严苛太过狠辣了——

虽然孙霜经常会给人一种话很多很烦的感觉，但是他的确可以保持经常对身边的人给予一定好处的状态，说白了这也是逢场作戏卖破绽掩人耳目的一部分。不管这是发自真心还是另有目的，至少送出去的好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相比之下孙霜比那种成天烦人又喜欢吸血的东西要正常的多，因为孙霜可以在表面上维持正常和体面。

宿禄城外——

最后200人的团队的确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宿禄城，城主贺兰嵘自继位以来已有十余年的接待经验，每次孙霜所带领的使团到达城门口这边的使者都会在清理完毕后被他们报时，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就演变成了一个小常识然后又被其他城池的领导者效仿。

“禀告都护大人，现在已经是申时过半了。”

“多谢提醒了。”

接待剋国团队的宿禄城使节们给孙霜他们轻车熟路地汇报了时间，他们的确是比贺兰嵘本人早一步和孙霜交涉，理论上讲这也是为了给双方做过渡。

“宿禄城城主贺兰嵘请孙都护安。”身穿一袭玄色配各式烫金滚边华服头戴一双琉璃材质仿珊瑚枝子形状小金冠的城主贺兰嵘骑着马棕红色大马前来接待孙霜及其使团，他身后的随从们则是穿戴着整洁统一且华贵的墨绿色配些许翠绿色服侍。

“请城主大人同安。”孙霜带所有重要的使臣给贺兰嵘回礼道，“请笑纳来自于剋国皇城的各式礼品。”

“多谢都护大人，各位使节请进城吧。”贺兰嵘抬起双手的一瞬间李旆的目光骤然集中在他的左手上——贺兰嵘的左手有残疾，所以他现在是给左手上带的用银子支架连接在一起的黄铜手指，三根指头骨肉的部位和手腕、胳膊一半位置这三段地方又套着银环做固定，大大小小的银环间有铜条锁链做装饰模拟黄金质感——简单来说贺兰嵘的左手就是大拇指和小拇指是完整的而中间的三根手指都没有第一节指头。

李旆随着大家一齐进城，他心里忍不住回想着贺兰嵘残疾的左手又反复回响着那句话：“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了，十五年了……”

自上任宿禄城城主贺兰佑仪后期开始宿禄城就一直在勒紧裤腰带省钱了，贺兰佑仪赌上全部身家参与孙霜所负责的陇西会战最后一败涂地，他和宇文夫人的嫡长子、宿禄城的现任城主贺兰嵘失去了左手的三个手指关节和一大半正常的精神，他自己则是失去了秘密、晚节和脑袋，宿禄城也失去了力压玉门军营的军事实力和大量的兵卒。众所周知现在的宿禄城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至少需要再经历三四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勉强恢复到玉门会战前的状态。

剋国的当今圣上郭晟幼时曾在洛阳做藩王，他当年前往首都长安访问时先帝郭晗则是大张旗鼓地提前五六个月就开始安排首都内的各路年轻人参加“隆兴庆典”的彩排，郭晗创造出来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向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展现国家在自己的统治之下的最好的效果。

哪怕这些效果是假的还真是转瞬即逝的……

孙霜小时候被这个好大喜功的先帝间接折腾到颜面扫地，所以他后来参加工作了就不喜欢看表演看欢迎仪式之类的逢场作戏式的表演，按照他的意思就是“我有时候看见自己不喜欢的庆典仪式会感觉内心极度空虚”。

为了不让孙霜突然感觉空虚从而滋生事端，这些西域城池的统治者只能费尽心思投其所好给他安排上各种刁钻的高雅艺术表演，萧故他们之前所说的“落莲笙”就是孙霜故友慕容㪱研究出来的，孙霜很中意这种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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