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的光晕在稿纸上缩成一个小小的圆,苏晚晴的钢笔悬在最后一行字上方,墨水滴在"幸福"两个字中间,洇开一片蓝色的云雾。她划掉整段文字,纸张发出刺啦的撕裂声。
"妈,你该休息了。"李晓月端着马克杯站在书房门口,热气在杯口盘旋。牛奶的甜香混着书房里特有的油墨,苏晚晴抬头时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响。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秒针走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再改一遍就好。"苏晚晴把废稿揉成团,抛物线划过昏暗的空中,撞在藤编纸篓边缘弹开。纸篓里已经堆了十几个同样的纸团,像一群蜷缩的鸽子。
李晓月把牛奶放在鼠标垫旁边,杯底碰倒了一摞参考书。最顶上那本《现代小说技巧》滑下来,露出夹在里面的彩色便签——苏晚晴用不同颜色标注了"人物弧光"和"情节钩子"。
"你连喝水都忘了。"李晓月指着电脑旁结满水珠的玻璃杯,指尖沾上冰凉的冷凝水。苏晚晴的嘴唇确实干裂起皮,在台灯下泛着细小的白光。
显示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CRT屏幕上的文档扭曲成彩色条纹。苏晚晴去按保存键的瞬间,整个屏幕变成刺眼的蓝色错误代码像雪片般密密麻麻涌上来。
"DISK BOOT FAILURE"
李晓月扑到主机前拍打机箱的声音惊醒了隔壁的猫,窗外传来野猫受惊的嘶叫。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盯着蓝屏上自己变形的倒影。机箱风扇停转后,书房里只剩下她们交错的呼吸声。
"重启试试?"\
"没用,我听到硬盘咔哒声了。"\
"安全模式?"\
"试过了。"\
"自动备份呢?"\
"我忘了设置......"
苏晚晴的声音突然哽住。三个月的课程笔记,七易其稿的小说,全在那个嗡嗡作响的铁盒子里。李晓月翻出应急灯,冷白光照着苏晚晴僵直的背影,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录音笔亮起红灯时,苏晚晴正把脸埋进掌心。李晓月按下录音键的动作带起细微的风声,"妈,你刚才说新结局时眼睛在发光,我们试试口述?"
凌晨三点二十六分,李晓月敲键盘的声音像雨点。苏晚晴的声音越来越流畅,那些在纸上反复纠结的描写,此刻从舌尖自然流淌出来。她说到童年见过的萤火虫时,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画出发光的轨迹。
"停一下。"李晓月突然抓住母亲的手腕,"这段比原稿好十倍。"显示屏的光映着她发亮的眼睛,"你以前在文学社也这样即兴创作吗?"
苏晚晴愣住了。相册从书架滑落,啪地摊开在木地板上。泛黄的照片里,扎马尾的少女举着校刊,背景横幅上"第四届校园文学节"的字迹依然清晰。泪水在照片上晕开时,苏晚晴摸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湿痕。
投稿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晨光正爬上窗台。编辑的回复框弹出得猝不及防:"您对市井生活的白描令人惊叹,特别期待这个系列。方便告知后续更新计划吗?"
李晓月欢呼着抱住母亲,碰到她发烫的耳尖。苏晚晴的视线还停留在照片里那个少女身上,少女胸前的文学社徽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书桌上的录音笔仍在工作,红灯规律地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编辑的回复框在晨光中闪烁,苏晚晴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李晓月突然按住母亲的手腕,指甲边缘沾着昨夜蹭到的蓝墨水:"妈,你当年在文学社的笔名是什么?"
书桌上的录音笔突然发出电量不足的警报声,红光急促闪烁。苏晚晴转身时碰倒了牛奶杯,乳白色液体漫过相册里那张合影,少女时代的自己正在泛黄的相纸上慢慢晕开。
"叫...萤火虫。"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湿漉漉的桌面上画着圈,"因为总写些发不了光的故事。"
李晓月突然冲向储物间,拖鞋在地板上打滑的声音惊醒了窗台上的白猫。苏晚晴听见纸箱翻倒的闷响,接着是女儿压抑的惊呼。当那个铁皮饼干盒被捧到她面前时,铁锈的腥味混着陈年樟脑丸的气息直冲鼻腔。
盒盖掀开的瞬间,十几只干枯的萤火虫标本簌簌落在键盘上。压在下面的校刊扉页上,铅笔字迹已经模糊:"苏晚晴《夜航船》——第四届校园文学节一等奖"。
"你骗人。"李晓月的拇指擦过刊头日期,1993年6月的阳光似乎还停留在纸页上,"这明明是会发光的故事。"
楼下的送奶车突然哐当碾过减速带,震得显示器支架微微摇晃。苏晚晴的视野里,干瘪的虫尸与屏幕里的道贺邮件重叠成奇异的光斑。她伸手去扶眼镜,却摸到满脸冰凉的泪水。
"妈,"李晓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带着热牛奶般的温度,"编辑问你要不要开专栏。"她指着邮件末尾那行加粗的字,"每周连载,今晚就要确定栏目名。"
晨风吹起窗帘,一只真正的萤火虫不知何时停在CRT显示器顶端。苏晚晴看着那个微弱的光点,二十年前的月光突然涌进喉咙:"就叫...蓝屏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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