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的剑锋划过咽喉时,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步月徐来,对她言笑晏晏的白衣青年。皇兄啊……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溅落在沾着鲜血的水心剑上,逐渐洇散开来。
当灵魂出窍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紧紧抱着她逐渐僵冷的身体,轻唤着她的名,泪流满面,可惜无济于事。
眼前,逐渐变得一片光亮。她负手立于奈何桥上。
“姑娘,喝下这碗汤吧。忘却一切伤痛,重来一世。”孟婆端着一碗汤向她走来。玉碗盛来鱼肚白, 一饮解千愁。
“不。我不要。”她摇了摇头,轻轻推开面前的那只碗——她只想明明白白地再活一世。
孟婆见过了太多太多为情所伤的女子,自然不希望面前的姑娘为情所困,正欲再劝时,却见姑娘眸中闪过一丝坚决,便知她心意已决,竟不好再劝。
“唉……”孟婆无奈一叹,便挥手让她走过奈何桥。
“薇薇!”
她回眸看向苍茫黄泉,隐隐约约地看见一抹白色身影急急地向她奔来。
她没有回头,而是纵身跃入了忘川河。
踏破轮回,转世重生。
一梦悠悠转醒,她已回到了初时。
脑海中涌入了无数的记忆碎片,胸口刺痛,不觉双泪垂。
恨吗?她也说不清了。前世她和闺兰相伴的伊娜姐姐假死易服为官,只为帮助太子皇兄巩固他的太子之位,又在皇兄登基后辅佐了他八年,可她却落得了被囚潇湘馆、不得自由的下场,最终饮恨自刎……多么荒唐啊!只因她不肯为君妻,他便不肯放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禁足,锁在自己身边。水云身终成奢望,徒留得潇湘馆里枕冷衾寒,夜长长。
忆及前世种种,她情不甘,意难平。凤凰本该清鸣于云霄,又怎会甘心雌伏?又怎会为笼中鸟悦人眼目、供人赏玩?
“梦魇了?”一道关切的声音响起。她一个激灵,推枕坐起:“姐姐?”望着眼前那双与记忆中重叠的眸子,她不禁舒了一口气:还好,还来得及。我们都回来了。
玄衣女子见此,心下了然。
“殿下,臣愿效死!”前世的铮铮誓言还未淡去,今生,若是你还走那条路,我也将尽全力辅佐你为皇!
一手覆上伊娜的手背,暖意从手心传来,她不觉心中一颤。她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背,终于下定决心地对伊娜点了点头。
只是,此生她将以什么身份走入那个波谲云诡的朝堂呢?
“姐姐也知道,父皇对女子为官之事颇为忌惮,你我若想走入朝堂,恐怕不易。更不要说……”
“殿下不妨以宗室与皇后娘娘族妹遗孤的身份入宫,假充陛下与皇后的养子,一步步在朝中站稳脚跟,最终成就大业。”玄衣女子压低声音,款款道来。
她微微颔首。她们正要继续商议相关事宜,忽听一路云头履舄响,进来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面目清秀,身形窈窕,穿着缥色长裙,梳着高椎髻,华袿飞髾,飘逸飒纚。这正是琉璃公主雨薇的伴读赵姣花。她的身后,跟着穿着月白长裙的云落月。而后,又有一个穿着藕荷色桃花纱裙、足蹬皂靴的女子从梁上一跃而下,在璃伊二人面前行礼,正是伊娜麾下的副将南宫瑶。花月瑶三女一齐作揖,面向璃伊二人。
“诸位陪伴本宫与伊娜姐姐许久,与本宫情同姊妹,日后在这绮霞宫内便不必多礼。”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三人平身,“诸位姊妹请起。”
三女平身后,南宫瑶上前一步,面向璃伊二人道:“末将认为,我们也许可以通过拉拢叮叮来收拢御林军统领流星,进而掌控更多的兵力。”
“此事,末将亲自走一趟。”坐在琉璃公主身边的玄衣女子突然开口,“末将本就是暗卫统领,又向来与星叮夫妇交好,此去会有更大的机会。还望殿下恩准。”
琉璃公主微凝水眸,她抬手轻轻捋了一下耳边的鬓发,又起身轻推窗扇,晨风拂面不寒,却使她的意识清醒了些许。窗外桃花轻薄如羽,粉中透白,白里含粉,散发着清浅的花香,清甜而柔软,淡雅而别致。
她低垂着眸,看着自己白嫩柔软的双手,指甲盖上已被桃花榨的汁水染成了粉色。
她忽然想起他那双节骨分明的白皙的手,那双手,曾是执剑的手,撑伞的手,抚琴的手,这双原本护她的手,最后却硬生生将她推向了绝路……
她伫立窗前,眼中含泪,思绪逐渐飘远……
“更名倚附之事,臣定不为。”前世,易服为官的她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面前那人深深地注视着她,眸中阴云渐笼,语气森然:“若非心悦卿,若非卿姓皇甫,朕恐卿早已尘寰撒手。”冷峻之气渐浮起于素色襕衫和紫色官袍之间,立时有无形的威压向四周弥散开来。
“微臣惶恐。”她行了一个士礼,微微一笑,语气决然,“但君臣缘尽,微臣愿与世间辞。”
她注视着他秋水冷冷的眸子,再次深深一礼,语气前所未有的决绝:“罪孽深重法难逃,骸骨情知孽自招。几载君臣从此已,自此后,不能重面衮龙袍。”琉璃言讫惨戚戚,一丝血,溢出丹唇溅紫袖。
陷入昏迷前,一滴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皇兄,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棋子?靶子?玩物?还是替身?
泪水凝固在她如玉的面庞上,她擦干眼泪,望了一眼窗外的桃花,合上窗扇,放下绣帘,清了清嗓子,转身,语气波澜不惊:“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那个人。”
“谁?!”花月瑶三女闻言皆是一惊。
“自然是——”玄衣女子猜到了她的意思,声音冷静得可怕,“龙椅上的那个人。那人,才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这么说,我们此行,是要去干掉今上?!”南宫瑶有些兴奋地拍了拍刀鞘,“我的苗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饮血了!”
“南宫姐姐,你小声些,被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赵姣花担心地拉了拉南宫瑶的衣袖。
“南宫副将的想法很不错。但是,本宫认为,借叮叮拉拢流星统领之举不太妥当。”她的声音清冷如泉流石罅,水珠清泠溅落,“可据本宫所知,皇兄曾经救过流星统领……”她言下之意,自然是皇兄和流星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不易拉拢。
玄衣女子闻言,忡然变色。
“伊娜姐姐?”琉璃公主微蹙蛾眉,眼中盈盈秋水动,担忧地看着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却避开了她关切的目光,低头作揖:“臣有罪,臣惶恐——臣,不应该在如此重大的事上瞒着公主殿下。”
“恕你无罪。”她隐隐察觉了什么。
玄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掠过面前穿着一袭桃花云雾千水裙的女子——琉璃公主雨薇,目光最终落在她腰间系着的那只长生玉佩上,那只玉佩,和太子云生的恰是一对。
察觉到伊娜的目光,琉璃公主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鲜明莹洁的美玉,玉的表面凹凸不平,镌刻着冰蓝的凤凰纹路,展翅欲飞。玉上系着淡色流苏,流苏上穿着一颗色泽如血的相思豆,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烙在上面似的。
“当初,太子为救流星统领,替受伤的流星统领挡了一箭,却不想,中了蚀骨散之毒,药石无医。”伊娜的语气颇为沉重,“随军太医木奎木林兄弟说他撑不过半年,奎林兄弟找到了臣,请求臣尽力保太子殿下一命,又叮嘱臣千万不能让公主殿下知道此事。臣翻遍古籍,终于暂且能压制此毒之药——凌霜花,配上太子殿下的那块长生玉佩,可以令太子殿下延寿十年。只是,凌霜花生于极北之地,需要经过林胡,就算是臣,也要花两个月才能将它带回来。若再加上太子殿下的内力和他或您的血,延寿个十五六年也没有问题。只是……”
“只是本宫假死出宫的时间好巧不巧地撞上了林胡人准备大举入侵的时间点,对吧?”琉璃公主笑得有些苦涩,“那时举国大丧,皇兄悲痛欲绝,又恰逢我大周危难之际,我那‘好’父皇大怒,命太子远征林胡。而皇兄因为急痛攻心,乱了方寸,不慎中了敌人的诡计,陷入重围……又因朝中有人与林胡勾结,军中有人叛变,再加上父皇也希望云生哥哥死,对吗,姐姐?”她颤抖地抓住伊娜的手,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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