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像一只受伤的鸟,不敢落下。房间里静得可怕,那种静不是普通的安静,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他曾经能听到最微弱的音符,能分辨出不同演奏者指尖力度的细微差别,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三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听力,也带走了他的一切。医生们用专业术语解释着耳蜗损伤、神经受损,那些词语在他耳中——不,在他眼中——毫无意义。他只知道,世界对他关上了声音的大门。
"周先生,您需要时间适应。"医生这样说。
适应?适应什么?适应一个没有莫扎特、没有肖邦、没有他自己创作的音乐的世界吗?
周沉猛地按下琴键,钢琴发出震动,但他听不到。他只能看到琴弦的颤动,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弱振动。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疯狂地砸向琴键,一个接一个,直到手指疼痛,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
"停下来!"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尖叫,但那不是听觉的声音,那是记忆中的声音,是他还能听见时留在脑海里的回声。
周沉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钢琴。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在他散落一地的乐谱上。那些黑色的音符曾经在他眼中跳跃,现在却像是一串串无意义的符号。他闭上眼睛,试图回忆《月光奏鸣曲》的旋律,但连记忆中的声音都在慢慢褪色。
"我完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周沉取消了所有的演出和教学,拒绝见任何人。他的公寓变成了一个无声的牢笼,堆积的外卖盒和空酒瓶是唯一的访客。有时候,他会整夜坐在钢琴前,手指机械地移动,弹奏那些他再也听不到的曲子。
酒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威士忌灼烧喉咙的感觉至少证明他还活着,酒精带来的晕眩至少能暂时麻痹那种被世界抛弃的痛苦。周沉摇晃着拿起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他眯起眼睛看向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还是凌晨三点?窗帘永远拉着,时间在这个坟墓般的公寓里失去了意义。
手机屏幕亮起,是第一百零八个未接来电。穆教授,他曾经的导师,现在音乐学院钢琴系的主任。周沉冷笑一声,把手机反扣在桌上。说什么呢?说他这个曾经的天才钢琴家现在连中央C都听不见了?说他引以为傲的绝对音感变成了绝对寂静?
钢琴在角落里沉默地注视着他。那架施坦威D-274,曾经是他最亲密的伙伴,现在却像个无情的旁观者。周沉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掀开琴盖。手指自动找到了位置,开始弹奏肖邦的《革命练习曲》。肌肉记忆如此深刻,即使在他最醉醺醺的状态下,手指也能准确地舞动。
但什么也没有。没有激昂的旋律,没有澎湃的和声,没有琴弦共鸣的微妙震颤。只有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琴键下按时微弱的机械反馈。
周沉突然停下,双手悬在半空。他惊恐地意识到,连脑海中的音乐记忆都在消逝。曾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在脑中完整播放的曲目,现在变得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他拼命回忆《革命练习曲》的旋律,却只能捕捉到几个零散的音符。
"不..."周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如此陌生。他已有数周没听过自己的声音了,不知道现在听起来是什么样子。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盯着镜子里的那个陌生人。深陷的眼窝,凌乱的胡茬,苍白的脸色——这哪是那个曾经在卡内基音乐厅赢得满堂喝彩的钢琴家?这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洗手台上散落着药片,医生开的抗抑郁药和安眠药。周沉抓起一把,看着它们在掌心滚动。结束这一切是多么容易啊。没有音乐的世界不值得停留,而没有听觉的音乐家更是荒谬的存在。
作者:作为一个学习钢琴的人,没有听觉是十分痛苦的,曾经耳熟能详的曲子,没有听觉,真的还能弹奏出来嘛,这就是贝多芬的伟大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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